如今的清明节似乎没有了旧时静穆萧冷的气氛,多了十分烟火气。清明节的初意变得模糊,而二千多年的传统所形成的惯性保留了下来,这种惯性在人们的观念之中延续,成为了沟通阴阳两界的时空隧道。
在宗族观念极强的南方,我所体会到的清明节的氛围和形式远比北方丰富隆重,这倒不是说北方人对逝去的人不敬,而实在是南方特别是沿海一带人对宗族观念的执着让人惊叹,南方人不仅对新的生命有执念,也对逝去的先人抱有最大的敬意。
这一年的清明节,我去祭奠了未曾谋面的小舅子。
得悉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小舅子,是在我和老婆结婚之后。我的小舅子在读初中的时候得了急病,医治无效去世,对于只有一个儿子的岳父岳母来说,失去儿子的无边苦海让他们痛苦万分,岳母几乎凭一己之力为儿子在一座寺庙里争取到一个灵位。岳母是信佛之人,让儿子在佛的庇佑和寺庙的香火下得到安息,是她老人家的心愿。而今谈到她的儿子,她始终能面不改色地与我们谈起与他有关往事,我不知道岳母经历了多少次百转千回的悲痛,才能换来如今的坦然面对,我想,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她的乐观与释然,我衷心佩服。
我的老婆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每次谈起她的弟弟,泪水总会瞬间从她的眼中奔涌而出。痛苦的过往就像伤疤,我们不去想它,它便安安静静地躺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当我们不小心想起它,它给我们带来的痛苦便排山倒海般地倾泻,我只有在清明节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和老婆谈起他,我很怕她情绪失控。
一个家庭的未来,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疾病带走,这种体验,我想不到万分之一。老婆说他临终前曾说过“人总会走到这一步,或早或晚,不要为我伤心”。我心如刀绞,命运让他看透了生死,却夺走了他的生命。
也许,站在生与死的临界点,每个人都是佛。
我带着虔敬的心情踏上祭奠之路,想象着那张不同时空中的面孔。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一座寺庙,虽不是清明节当天,可来到这里祭拜逝者的家属络绎不绝。大殿里祭拜的人很多,可并不喧嚷,香火缭绕着大殿,气氛肃穆,人们的虔诚和对神明的敬畏让秩序井然。
祈祷毕,我们来到安放逝者灵位的灵堂,那是一座二层建筑,每一层都分成几个十几平方米的格子间,每一个格子间都有三层灵位,远远望去,数量众多。小舅子的灵位在第一层的其中一间,我们献上祭品,寄托哀思。我注视他的灵位,顿觉时空交错,幻如隔世,我与他之间,似乎只有一堵墙的距离,可这堵墙却使我们天人永隔,造成永远无法见面的命运,他逝去时的生命如此鲜活,倏忽间如流行陨落,不见踪迹,这对爱他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无奈的事情,而人最大的无奈,就是无法揣测生死。
我有蛮多的话想和他说,如果这世间真有在天有灵这回事,希望他能听到我心底的声音。
我收回思绪,观察四周,发现了一个灵位与众不同。那是一个小孩子的灵位,那孩子生于2009年,逝于2015年,去世的时候只有6岁,想到他的年龄,我为他心痛,他对世事仍懵懂,却走得太匆匆,大千世界的美好,于他如过眼云烟,无缘领略。
看着那块灵牌,我除了叹息,什么也说不出来。
疾病也好,死亡也罢,它们让我们尝尽了苦痛,历遍了伤悲,却让我们更加珍惜健康与生命。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冥冥之中的生与死,再怎么努力争取都没有用,不如与生命达成和解,向命运做一点妥协,因为死从来都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有了这种清醒,不失为给这缺憾的一生的一点补偿,也能为逝者与逝者的家属减少一点痛苦。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走,有人留;有人生,有人死。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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