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二月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宣州城的一家小客栈。
老掌柜亲自端着两碗清粥和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刚沏好的香茶,身后领着的两个小伙计,一个手上则端着还在散热气的铜盆紧跟在他身后,另一个手上则端着一盒上好的香澡豆和一条手巾。
老掌柜有些不放心,叮嘱身后年轻的伙计:“这两位昨日深夜才到此地,一瞧就是有钱的主,要了两间上房,伺候这样的客官可要上心些。”
老掌柜找到了二楼一间客房的门,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客人可起了?您要的东西,可要给您送进来?”
三人稍等了一会子,一个男子吱呀一声,打开了客房的门,站在房门口。只见那男子身着一件深紫素面衣衫,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虎纹腰带,一头墨黑的长发扎的一丝不乱,体型伟岸,素白的脸上一双漠然的虎目打量了三人一眼,面带三分笑意道:“进来吧,放桌上就行。”
老掌柜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伙计跟随自己,小心的移步踏入客房内,房内燃着好闻的檀香味,三人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东西分别置放于桌上,那老掌柜方欲退出客房,见一男子从云锦屏风后走了出来,方才开门那男子见了忙上前接过了他手上的一件衣衫。
老掌柜见了,忙垂首行礼道:“多有叨扰……东西都送到了,客人慢用。”
那男子走近了些老掌柜,老掌柜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这人一身栗色蜀锦皮袄,一根墨色卷云纹玉带盘在腰间,年约二十五六,皮肤雪白,形容说不出的俊逸,乌木般的黑瞳打量着自己,眼带着笑意。
老掌柜度二人必然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只听那个开门的人站在一旁说道:“公子,咱们要的东西,掌柜都送到了……。”那人转头又向自己开口道:“还有劳掌柜去添个碳盆来……这天着实冷……。”
老掌柜见身后的二人杵在原地,忙道:“这就去……这就去……。”言罢,忙示意身后的伙计赶紧去办,自己也赶紧跟着要退出去。
方欲替他们合上房门,只听那公子开口道:“无碍,老人家留步……。”
老掌柜见那穿着栗色蜀锦皮袄的年轻人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站着的那人已经为他倒了一盏茶送到他手边,让他坐在桌旁,坐着的那位公子对站着的那人道:“存中,咱们风雨兼程赶了一路,你也坐下……咱们与老人家说说话……。”
老掌柜站在那里,好生尴尬,那存中见他如此,自搬了张凳子到老掌柜面前,对老掌柜道:“我家公子带我采买些锦缎,初到此地,人地生疏,公子最爱听各地的风土人情,行到此处,就想知道有些什么好吃好玩的……你与我家公子说说……老人家请坐。”
老掌柜见这年轻人彬彬有礼,只得坐了,存中见他坐了,方自己坐在那公子身侧,替他斟茶倒水,将那温热的粥舀了一碗送到他面前。
二人津津有味的听着老掌柜说道:“若说这宣州城,客人到此处采买锦缎可是找对了地方,宣州城的锦缎可是天下一绝,若是再早个十年,使了银两,都不见得能买到,除了年年进贡给圣上,剩下的都那些达官显贵一抢而空,咱们寻常百姓家,哪里用的起那样的东西,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
“我见客人不是当地人,不知客人哪里人士?”那老掌柜问道。
那公子笑意盈盈与身边的存中对视了一眼,答道:“我们从……定州中山郡来……。”
老掌柜捋着胡须道:“定州离此地远隔千山万水,客人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如今的宣州城与当日繁华热闹时,已不可同日而语,来此地的客人也是日渐稀少。”
那存中显是有些饿了,说话间已吞下第二碗清粥,满足的正往自己的碗盏中加些小菜,忙着品尝,一脸满足的表情,边吃边道:“许久没吃这人间的美味……。”话音方落,迎上那公子的目光,忙收了满足的神情,笑道:“公子……快尝尝,我是说,难得这宣州,连寻常人家的小菜如此可口。”
“我看客人定非出自寻常百姓人家,定是有些身份的人,实不相瞒,如今除了到此地采买锦缎的客人,就是到宣州城来玩些博戏的人。若是客人家里腰缠万贯,不怕倾家荡产,去填张家的钱袋子,倒是可以去试试。”
那公子一听“张家”二字,拿在手中勺子正搅动那碗清粥停顿了片刻,只见他不动声色的将勺中的粥往嘴里送了一口,存中的面色一沉,忙咽下了口中的吃食,问道:“张家?什么张家?愿闻其详!”
“张大人,张谢李啊……,此地的赌坊都是张家的产业。”掌柜只见坐着的二人闻言一阵沉默:“二位,听我一句,万不可去碰那些博戏,这些年间,来来去去多少客人,都是来的时候少年裘马,去的时候倾家荡产,那些穷人,若是赌输了,被逼的只得变卖田地祖产,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甚而被张大人的人上门打砸,强抢,要了人命的,不知有多少。”言罢,他仰头长叹道:“这年头,真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他见二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正打量自己,忙站起身道:“老朽年迈,今日失言……失言……客人莫见怪。”
那公子依旧搅动着碗中已渐凉却的清粥,存中见了,忙将那碗盏收了过来,替他添上些热的,只见他道:“这张谢李好生了不得人物……这赌坊的营生可不是想开就能开的……。”
老掌柜听了,忙答:“哪里是了不得,公子有所不知,这张谢李原本就是此处的地痞无赖,发家之际,只是收些保护费,后来经营赌坊,买通了官家。若是再他那里出了人命官司,官家哪里会管?小十年的光景,已是此处富甲一方的人物,真真了不得。”他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那公子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夹了口小菜慢慢品尝了起来,又听存中问:“张家现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老掌柜絮絮叨叨道:“张谢李早几年娶了一妻刘氏,生了一儿一女,他发妻刘氏前年早逝,去年又新娶了一房娘子林氏,这林氏生的如花似玉,老朽闻得这林娘子也是个再嫁之身,之前与她男人开钱庄,后来死了男人,不知何故,张谢李张大人执意要与她做了夫妻,如今夫妻二人真是举案齐眉。”
那公子听了,并不说话,只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忙着往嘴里送小菜,眼见着那些小碗很快就见了底,那掌柜左等右等,不见伙计再送小菜和热粥来,忙站起身,退下去催他的伙计。
屋内只剩下存中与那公子二人,存中见那掌柜的退下,已掩好了屋门,从怀中掏出那文册,递于公子,那公子泯了口微温的香茶道:“不用给我瞧了,看来,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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