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与兔子精
年轻的程序员从市场上买来一只兔子,准备做AI测试。
回到实验室,他忽然想到一段有趣的代码,就把装在笼子里的兔子放到一边,专心去敲代码。
结果到了晚上,笼子门开着,兔子不见了。
一个乌发雪肤的少女,斜靠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程序员,媚眼如丝,上衣的纽扣还绷开两粒,让人遐思不已。
程序员不为所动,冷静地问:“我兔子呢?”
兔子精嫣然一笑:“我就是。”
“你变回去。”程序员蹙眉道,他眉毛弯弯,兔子精最喜欢眉毛弯弯的男生。
她笑着摇头:“变不回去了。”
程序员瞪了一眼不住向他抛媚眼的兔子精,克制不住,骂了起来:“我买只兔子容易吗我?老子还要拿它做测试,写论文,你赔我兔子。”
兔子精低着头,任凭程序冲她吼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没有钱,要不,要不我用别的方式赔你。”
“什么意思?” 程序员有点懵圈。
“身体,” 她害羞地垂下睫毛,“你怎么样都行。”
“我呸,” 程序号毫不客气地把兔子精从沙发拽起来,把她推到门外:“拿活人做实验,这是犯法的。”
“呯”的一声,门关上了,留下美少女孤零零站在门外。
兔子精懵了两分钟,望着窗户上年轻的程序员的剪影,恨恨地一咬牙,一摇尾巴,又变回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她蹦蹦跳跳地回到家,打开电脑,登陆到妖精论坛。
问:兔子精,女,喜欢一个人类小哥哥,按照妖精教科书上勾引人类案例操作不成功,有没有倒追的有效办法?
不到十分钟,论坛上就有了五花八门的建议。
“亲,你是否在用蒲松龄版教材?老教材不合适哟。”
“亲,21世纪了,以身相许那一套早已过时,你要与时俱进哟。”
兔子精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聊斋》,觉得网友说得有道理,她把书扔进垃圾桶,发誓一定要拿下程序员。
程序员是某所大学的客座讲师,他上课时,兔子精去旁听。
她坐在第一排,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序员笑,程序员被笑得有些发毛,C语言都念成了D语言。
他去图书馆看书,她也去。
宽大的落地窗,阳光漫过窗子,洒在程序员洁白的衬衫上,如同镶嵌了金边,明亮而耀眼。而他的正对面,兔子精装模作样地拿着书,不停地用余光瞄他。
“咳咳,” 程序员实在忍不住了:“你的书拿反了。”
她干脆把书合上,用双手托着香腮,含情脉脉地隔着桌子看着他。
这样一个美貌的小姑娘,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图书馆的其他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还有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程序员忍无可忍:“你到底是来看书还是来看我?”
“看你!” 兔子精毫不掩饰地回答,眼睛笑成月芽儿。
她这一笑,程序员莫名地感觉心绪不宁。
他有些发慌,在学校里躲着兔子精走。
可是,他明显地低估了兔子精死缠烂打的能力。
程序员每天很晚才回家,他一个人住在郊外,屋前开满了野花。
他点了份外卖,门铃一响,他去开门,结果是兔子精站在外面,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程序员“呯”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你开门呀,我是来给你送外卖的。” 兔子精急了,委屈得想哭。
程序员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开门。
吃饭事小,失节事大,他决定宁愿饿肚子也不开门。
半夜时分,饥肠辘辘的程序员饿醒了,一看表,已是半夜一点。
“那只讨厌的兔子精应该走了吧。” 他心里想。
打开门,过道上一片漆黑,借助月光,他看到了靠在墙角的少女。
兔耳朵的少女,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夜风太冷,她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长耳朵耷拉在脸上,单薄得惹人心疼。
程序员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护在身边的饭盒,忽然觉得,她不是那样的让人讨厌。
兔子精觉得有动静,长耳朵竖了起来,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
“哦,你来啦,”她把怀中的饭盒递给他,柔柔一笑道:“吃饭吧。”
程序员最受不了她的笑容,大脑一阵糊涂。
“谢谢。”他接过饭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转身进门,还没来得及关门,后面有声音,可怜兮兮地说:“我也饿了。”
她很喜欢笑,笑的时候,长耳朵一颤一颤,程序员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摸她的耳朵。
“我可以进来吗?”
本该轰她出去呀,程序员却莫名其妙地口干舌燥,狠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和一只兔子较什么劲。” 程序员在心里劝自己。
“进来吧。”他难得让步了。
兔子精进门时,冲着皎洁的月亮吐了吐舌头,她知道,有了程序员的第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果然,再上课的时候,兔子精又来了,下了课还缠着程序员问各种问题。
“老师,这个我不明白。”
“这个我上课讲了三遍,你到底有没有听?” 他眉头紧锁,似乎有些生气。
“没听,光顾着看你来着。”兔子精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回答。
程序员认命了,又从头给她讲起,不到一分钟,她又走了神,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
“你认真一点行不行。” 他不耐烦地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很软,他的手像烫了一样缩了回来。
不光是手,脸也很烫。
兔子精还嫌不够乱,又凑过脸来说:“老师,我要给你交学费。”
她靠得太近,程序员心乱如麻:“不用,不用给钱,就当是义务教育。”
“我不给钱。”她继续黏了上来,鼻尖顶着鼻尖。
“那你给什么?” 程序员的声音有些飘忽。
她笑弯了眉毛,环着他的脖子吻了一下。
“这算学费,够了吗?”
程序员的脑袋嗡的一声,忽然觉得天昏地转。
“够了够了!”他跳起来推开她,夺门而逃。
接下来几天,程序员一直躲着兔子精,无论她怎样缠他,他都躲着不见。
兔子精又懵了。她还以为,他开始喜欢她了。这段时间,她天天去听祼,去他家蹭饭,他似乎已经默许她的存在,并且很明显地对她与别人不同,难道她错了吗?
人类的心啊,真是难以捉摸。
程序员不肯见她,她只有每天在他实验室外,隔着窗户看他。
程序员的日子也过得不好,每天他都心神不宁,会不由自主地朝窗外望。
她就坐在栏杆上,修长的腿一晃一晃,白得惊人。
她还是那样喜欢笑,对着每一个来往的人笑。
程序员心里堵得慌,一整天才写出五行代码,居然有十个bug。
他决定提前下班,兔子精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蹦一跳地跟着他。
“等等我。” 她在后面喊他。
他走得愈发地快,只是会不时地往后偷看。
“哎呀!” 兔子精追得太急,一下摔倒在地。
程序员心一紧,飞快地往回跑。
“你还好吗?” 程序员见她半天没动静,越发心慌。
“动不了了。”兔子精低声说。
程序员心一横,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兔子精在他怀里扬起小脸,得意地笑了:“骗你的,要不你又不理我了。”
程序员看着她白晳的腿上一道道血痕,又心疼又气恼:“你们妖精都喜欢自虐吗?”
上药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他半跪在地上。兔子精喜欢乱动,大长腿一晃一晃,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上药别动。”
兔子精最爱看这个男生专注时的神情,又体贴又温柔,她忍不住问他:“喂,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程序员一看到她白晳的长腿心里就堵得慌:“第一,不穿短裙子的女孩。第二,不随便对别人笑的女孩。第三,不把自己弄伤的女孩。
兔子精心如蜜甜,她轻声问:“你吃醋啦?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程序员愣住了,他思考了几分钟。
“让我们做个实验吧。”他认真地说。
程序员拿出一大堆传感器连在自己身上,另一端连着一台电脑。
兔子精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突然上前,一把搂着她的腰,开始认真地吻她。
电脑里发出机械声音:“皮质醇升高百分之五十,心率增加百分之一百,去肾上腺素增加百分之三十,多巴胺增加百分之五十……”
兔子精被吻得晕晕乎乎,完全不知道电脑在说些什么。
这一吻,不知道吻了多久,电脑也一直在说着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术语。
最终,似乎从梦中醒来,两个年轻人满脸通红。
程序员扔掉身上所有的传感器,问了电脑一个问题:“结论,结论是什么?”
电脑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最后,一个冷冰冰的机械声音说:“你——恋——爱——了!”
阿呆和云初
“阿呆,本君听说你擅长控水,从今日起,你就替本君执掌银河吧!” 西王母一边将一颗银珠缓缓地推进夜幕中的星河里,一边不疾不徐地对阿呆说话。
阿呆看着美不胜收的星河,露出梦幻般的笑容,她狠狠地点点头,从西王母手中接过一根玉簪,有了这把神器,阿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挪动银河里的数十万颗星星。
阿呆是西王母从洛水河边捡来的,西王母第一眼看到她,她孤零零地坐在洛河边,用呆呆傻傻的目光看着西王母,娘娘见她可怜,便收了她做了小仙婢,还给她取名叫阿呆。
也许天生与水有某种联系,阿呆闭上眼,即使相隔万里,她也能感受到河水的流淌,就像她生来就是河水的一部分。
从此以后,阿呆白日里坐在银河边,让自己的灵魂随着河水自由流淌; 到了夜里,她就拔下发上的玉簪,将一颗颗银珠化成星星,镶嵌在夜幕上,一年四时景,夜夜不停息。
银河迢迢,偶尔也有神仙路过,香车宝马,云逐明霞,只是他们大多行色匆匆,银河的绝美都留不住他们片刻,更无暇瞧上一眼岸边的阿呆。
阿呆渐渐习惯了,只是偶尔觉得寂寞。
一天夜里,阿呆正用发簪托着一颗银珠,小心翼翼地放进星河里。可是,不论它放在哪里,她都不满意。
“不如放在那里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阿呆回头,觉得日月颠倒,众星失色。她见到了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阿呆的心里,落了梨花,颤了春容。这一眼之后,世上再也没能有人像他一样,长在阿呆心上。
敦厚老实的小阿呆,这一刻,愚钝的脑子转得飞快,她穷尽脑汁,想着如何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最后还只是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了笑。
“我叫云初,你叫什么?”
“阿……阿呆。”
云初从人间的洛河一路逆流而上,游到了仙界的银河边,在他中途停留休息的时候,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原来人世间每晚的星空,竟出自于眼前这样一个柔弱腼腆的女子。
他很好奇,主动打了招呼。她的回答,也是柔弱而又腼腆的微笑。
“啊!” 因为阿呆的分神,一颗星撞上了另一颗星,星星们一个又一个地错位,打乱了整个夜幕里的星宿。
还有数不清的小星星,纷纷坠落下去。此刻的人间,下起了一场美丽绝伦的流星雨。
阿呆慌了,要是西王母知道银河就这么散了,非得要将她仙骨抽走,打入阴间轮回不可。
“别急,我帮你。” 云初轻轻拍了拍阿呆的头,一跃入河,银白色的鱼尾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芒,他的眉间,平静而又坚定。
阿呆忽然间充满了力量,轻轻点点头,稳住心神,用玉簪拨弄起满河星辰。
云初巨大的银白色鱼尾,时而跃起,时而俯冲,划过一个个完美的弧形。
两个人各自忙碌着,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愈来愈深。人间的天空中没有了一颗星辰,唯有一轮明月更加皎洁动人。
等阿呆和云初将所有的星星收集在了一起,阿呆将怀中的星宿图摊开。
最早以前,为了将每颗星星的位置记住,阿呆在牛皮纸上将它们都画了下来,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云初也上了岸,半截鱼尾浸在水中。他的面容在月色下更加柔和,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我帮你!” 云初还是那句话。
阿呆将星宿图递给他,他的声音像流水一样温润,指引着阿呆重新将一颗颗银珠变成星星,镶嵌在夜空之中。
阿呆偶尔回头,云初的目光都落在牛皮纸上,他俊美的容颜让阿呆的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你是来自人间吧?” 阿呆忍不住了,好奇地问。
“嗯。” 云初没有抬头。
“人间是怎样的?”
云初笑了: “这个嘛……各人有不同的感受。”
“那你呢?”
“人间与我……” 云初有些迟疑,抬起头,脸上有笑,阿呆却感到一丝凄凉。
“人间与我来说,区区四百年罢了,两百年怀念,两百年遗忘。”
阿呆似懂非懂,喃喃自语道: “两百年怀念,两百年遗忘?”
“那你怀念什么,又遗忘什么?” 阿呆更加好奇了。
“怀念故人,遗忘旧情,唉,一段往事,不提也罢。”
原来是个伤心人,阿呆明白了,虽然云初一直微笑着和阿呆说话,可他眼底里落寞,骗不了阿呆。阿呆心生怜悯,想着去安慰他,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又该怎样做。
她也没有留下他的能力。
只是跟他约定: “明年的今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阿呆说这话时,眼里流露出坚定。
云初笑了笑,又拍了拍阿呆的头,跃入到了银河之中。
一次初遇,如同一场清梦。阿呆不知道他来年是否再来,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干什么,她呆呆傻傻地看着银白色鱼尾潜入水中,愈游愈远,远得像天边的星辰。
他说他要去的地方在最远最远的北方,阿呆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正北方的那颗星中,是北方最亮的星,无论春夏秋冬,那颗星都指引着他前行。
只要云初还在银河之中,阿呆都会知道,她将满夜星光送他,天涯路远,望一眼满天星辰,能否消除一路风霜忧愁?
所有的仙子都知道,那个看管银河的小仙女,每年总会有那么一天,身着最美的霓裳,是用西天云霞做出的云缎,痴痴地等候在银河边,到了那日,漫天星辰光芒大盛,格外地璀璨夺目。
云初无论如何疲惫劳累,到了那一天,都会风尘仆仆地赶来。他把阿呆当成了极好的朋友,也心疼阿呆孤孤单单一个人,对阿呆,他不愿失约。
每年这一天,阿呆都会备上一壶酒,几碟菜,陪着云初喝上一口酒。阿呆嘴笨,只能听着云初说话,听着他新的一年所去的地方,所经历的趣闻异事。其实通过河水,阿呆早就知道了发生在云初身上的一切。可是阿呆喜欢啊,喜欢云初亲口所说的所有的话,哪怕他不说话,就坐在阿呆身边,她都欢喜的紧,眼睛闪烁着光芒,就像头顶的星辰。
“明年若是再来,给你带来美酒。” 天未亮,云初又一头钻进银河,消失不见了。
阿呆端着云初的杯盏,上面留有他的唇印和手温。
她与他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分开,一年又一年团聚。阿呆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云初会释怀旧情,回头看一眼默默喜欢他的阿呆。
她年复一年地这样想着,盼着……
他们相识的第四百九十七年,云初没有如约而至。
阿呆的心乱了,她将手伸进河水中,将灵魂顺着银河水流的方向,一路向北,在极北处感受到了云初,他已奄奄一息。
阿呆心乱如麻,胆小懦弱的星河看守仙子,第一次打破戒律,忘记了抽出仙骨,打入阴间轮回的惩罚,顾不上满天星辰,她离开了仙界,还偷偷地带走了西王母的玉簪。
阿呆忘记了,银河中的每一颗星星之所以能高悬夜幕,是靠着西王母玉簪上的灵力。
她却带走了玉簪。
阿呆赶到了云初身边,云初被一头突然发狂的海兽袭击,胸骨几乎全部断裂,要不是鲛人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云初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他一直昏迷不醒,又烧得厉害。原本湿滑凉爽的鲛人肌肤,此刻却滚烫如火。像这样烧下去,云初必死无疑。
阿呆来得匆忙,没有带上任何仙草仙丹。三天三夜,阿呆衣不解带地陪在云初身边,不时用自己的血喂他。仙子的血是极品灵药,阿呆就不眠不休地喂给他。
云初一直在昏迷,他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又回到了年幼时的迷雾海——鲛人生活的地方。
那时的云初,安静又内敛,傻傻地喜欢上了性如烈火一般的鲛女阿秋,阿秋明媚热烈,像一团火吸引着云初。
云初从懂事起就喜欢阿秋,阿秋却在去了一趟人间之后,爱上了一个凡间男子。云初起先还想着去把阿秋抢回来,后来他听说,那个凡间男子居然是东华仙君之子。云初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终于熄灭了。
他也去了人世间,追随着阿秋的脚步,去看阿秋眼中的凡间,去看她走过的山,她看过的景。
一年四时景,春秋与夏冬。
为了时时看到阿秋,云初甚至在静安寺做了几年和尚,每天听佛音轻颂,看木叶飘落。阿秋一家来上香,他就躲在幔帐之后,远远地瞧上一眼,心里一阵甜蜜一阵辛酸。
与鲛人漫长的生命相比,人族的寿命有如昙花一现。阿秋深爱的凡人最终离开了人世,在某一个深夜,一身素服的阿秋也不知所踪。那些人间惊艳的一切,在悠长的岁月流逝中烧化成灰,杳无踪影。
云初似乎懂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懂。
他用了二百年怀念,又用了二百年去遗忘。
“阿秋!” 昏睡中,云初轻轻唤起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名字,声音虽低,在阿呆听来,却是惊心动魄。
是谁在哭? 云初仅存的一点意识中,隐约听到小心翼翼的哭声,似乎有人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大声地哭出来。
他微微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了,是那个独自将星星挂在夜幕中的小仙女。
那个叫阿呆的小仙女,看见他就会脸红。云初何尝不知道阿呆的心事,他故意装作不知,他觉得没有放下阿秋,就不配得到阿呆那份干净得透明的爱。
也许云初自己也不明白,胆小又腼腆的阿呆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无论身在何方,只要遥看北方天际最亮的那颗星,云初就会感到温暖。到了一年约定的日子,他都期待,又压抑着自己的期待。他纠结,纠结该不该去,该坦白还是该悄然离开。而每一次,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到她那里,喝一壶她温的酒,吃几口她做的菜。
她还真是个傻瓜,傻到用自己的血去喂他。
云初缓缓地抬起手,想去摸摸她的脸。
一滴眼泪,滴在他手上,那颗眼泪,真的很烫啊!
云初又昏过去了,他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各种声音,还有五色云彩降临在头顶,那个搂着他在怀里的小仙女,被两个从云彩下来的天兵带走了。
她的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温柔又不舍。
云初醒了,身边却没有了阿呆,看着四周凌乱的泥土与脚印,他突然想起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像疯了一般,不顾浑身伤痛,摆动着巨大的鱼尾,逆水而上,拼命地朝仙界游去。
等他赶到时,阿呆被捆仙索紧紧地绑在灭魂柱上,一旦行刑,世间便再无阿呆了。
“不!” 云初的眼变成了血红色。
当年他得知阿秋喜欢凡人时,也不如今日痛彻心扉。
鲛人上岸,三日鱼尾化为双腿。可此时,急红眼的云初等不了片刻,他不顾一切地从天兵手中夺过一把长刀,狠狠地刺进自己的鱼尾正中央,额头青筋暴起,他又忍着剧痛将鱼尾刨开,被分开的鱼尾顷刻间化为血淋淋的双腿。
虽说仙道无情,西王母和众天兵还是吓了一跳,忘记了阻挡,任由云初拖着血淋淋的双腿迈向阿呆,一步一个血脚印,每走一步,云初的脸便苍白一分。
“阿呆,我来了!” 他说。
阿呆泪如雨下,她想用手擦去模糊了双眼的泪水,清清楚楚地看着云初,可是她的双臂被紧紧地束缚着。
云初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将阿呆紧紧搂在怀里: “不论生死,云初都陪你!”
他从来没有将她搂在怀里,所以他都不知道,原来阿呆,那么瘦,那么小。
阿呆将头埋在云初胸膛上,她闭着眼,享受着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温暖,尽管他是鲛人,他的皮肤很凉。
告别的时间到了,阿呆长吸了一口气,“你放手!” 阿呆轻声说,声音里充满了坚定与冰冷。
云初愣住了,松开双臂,怔怔地看着她。
“你知道吗,云初,我起初一个人在银河时,并没有觉得孤独。”
“阿呆第一次感到孤独,是目送你第一次离开之后。”
“是你,让阿呆弄懂了什么是人世间的爱,有了你,哪怕相隔万里,阿呆都喜欢,可是你并不爱阿呆,你对阿呆的感情,不是爱,是感激,阿呆为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渴望你的回报,你不必以此为负担,更不必死在一起。”
云初仿佛第一次才认识阿呆,他不解地盯着她,不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不,阿呆,我知道,我爱……”
“不必说了,” 阿呆冷冷地打断他,“我所做的一切,与你无关!”
阿呆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眉眼,云初没能看见她凄凉的表情: “你昏迷的时候,念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你……你不配和阿呆死在一起。”
云初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了,他跪倒血泊中,话到嘴边,想说却无从说起。他真的自己都不知道,那日初遇,那个将满天繁星镶嵌在夜幕上的小仙女,也长在了他心上。
只是他发现得太晚太迟了。
那日阿呆离开仙界,带走了西王母的玉簪,满天星辰纷纷坠落,有几颗甚至化成流星,砸进了阴间,死伤无数,弄得阴间十王个个向西王母告状,要求严惩阿呆。
这是阿呆的罪过,理应由阿呆来赎。
西王母手一挥,行刑令下达,阿呆的仙骨被一根一根地抽出。
鲜血在阿呆脚下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抽骨之痛,宛如人间凌迟。
云初的眼底似乎也被鲜血染红,鲛人落泪成珠,可此刻,从云初眼角滚落的珠子,竟也是触目心惊的血红色。
突然间,漫天星光大作,银河水发出咆哮之声,水位猛涨,像怪物一般猛扑向行刑台,将台上的一切吞没。
大水褪去,不见了阿呆和云初,只剩下一众狼狈不堪的天兵。
“娘娘,还追吗?”
西王母叹了口气: “罢了!”
云初游到阿呆身边,触碰她的一瞬间,从手开始,阿呆的身体开始变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她好想摸摸云初的脸,替他擦去泪珠,可是她不能了。
“好好活着,云初。” 她说。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笑了笑: “二百年怀念,二百年遗忘,希望这次是阿呆了。”
书生与狐狸精
三月会试,书生上京赶考。
他急着赶路,错过了驿站。虽说官道两旁柳叶青青,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吐艳,眼见一轮残阳渐渐落山,书生还是有些心慌。
待到繁星初现,书生终于看到了那家客栈。上了二楼天字号房,店小二神秘兮兮地说: “客官,此地有狐狸精出没,她会变成美人诱惑路人,若半夜有人敲门,您可千万留神!”
书生答应了。
到了三更天,书生读书累了,趴在油灯下打盹,迷迷糊糊中听到敲门声。他掌灯起身正准备去开门,却发现一美貌女子就坐在床前。
他想起先前店小二的话: “狐狸精?”
美貌女子见书生毫无惧色,点了点头,一双妙目脉脉含情道: “公子,长夜漫漫,需要特殊服务吗?”
“特殊服务?” 书生看着美若天仙的狐狸精,不由得心神摇曳。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激动地问: “特殊服务,那你,你能代写会试论文吗?”
狐狸精盈盈一笑,在书生耳边吐气如兰: “公子,代写论文奴家不会,不过,还有其他服务包你满意。”
说罢,狐狸精起身宽衣解带。
楚腰纤细,她敞开外袍,书生揉揉眼,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狐狸精的长袍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抄。
“单科答案两九八,全套一千八百八,现在大减价,只要九九八,公子,现在买还来得及哟!”
书生似乎深谙此道,问道: “倘若你这答案是假的怎么办?”
狐狸精拉下了脸,她有些不高兴: “做狐狸精的,最讲诚信,我在这里经营几百年,从来都是童叟无欺,言而有信。”
书生见她恼怒,却笑了起来。
狐狸精继续吆喝: “看到后面的乱坟岗没有,我就住在那里,要是假货,你尽管来找我。”
书生有些心动,但迟迟没有掏出银票。
狐狸精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锦旗,锦旗皱巴巴的,似乎有了些年头。
狐狸精打开锦旗,神色黯然: “公子是读书人,应当知道前朝的状元郎吧?”
书生点点头: “那个被五马分尸的状元?”
狐狸精说: “嗯,他是我的客户,他买了我的答案,最后中了状元,你看,这是他送我的锦旗,上面的八个字: 诚信经营,业界楷模,是他夸我的。”
狐狸精说的时候,忽然泪光涟涟。
书生若有所思,问她: “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不可以便宜点?”
狐狸精又小心翼翼地收好锦旗,向书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一口价,不还价。公子,再前面是断头岗,那里住着蝎子精,卖得比我还贵。”
书生咬咬牙,掏出一张千两银票。
狐狸精找完零钱,喜孜孜地跳窗走了,窗外,花香四溢。
书生拿着狐狸精卖给他的答案参加会试,结果高中状元。丞相对他青睐有加,决定要把女儿嫁给她。
书生却始终想着狐狸精,他去乱坟岗找过她几次,一次也没见到她。
最后一次,还在那家客栈,二楼天字号房间,书生见到了蝎子精,她也是个美貌女子。
蝎子精说: “你就是那个书生吧,狐狸精叫我向你道歉,她卖了假答案给你。”
“我知道,所以我没用她的答案。”书生一脸轻松,“我只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给我一份假答案。”
“狐狸精不希望你中状元,你要知道,我们能看见人的命运,狐狸精说,只要你入朝为官,将来就一定会有杀身之祸,所以她要阻止你。”
“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好?” 书生还是有些不解。
“你知道前朝的状元郎吗?” 蝎子精问。
“被五马分尸的那个?” 书生苦笑道。
“你的前世,就是那个状元郎,也是狐狸精的恋人,她说了,她不想她的恋人在她面前死第二次……”
“可是,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蝎子精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本来是有杀身之祸,可是我那可怜的妹妹,她替你挡了。”
书生颤声问: “那她,她现在在哪里?”
蝎子精半晌没有回他,凝视着油灯,好半天才幽幽地说: “她替你挡了杀身之祸,改变了命数,自然会遭天谴,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狐狸精了。”
说完,蝎子精又递给书生一包东西,书生接过来,颤抖着手将它打开。
一面锦旗,一张银票。
“她让我把这两样东西还给你,说是物归原主。” 蝎子精流着泪说。
书生忽然笑了起来,撕心裂肺地笑。
“她真是个傻瓜,”书生喃喃细语道: “其实这间天字号房,我早来过,那是在前朝,我的前世。”
蝎子精睁大了眼,一脸震惊: “不可能,人死了是要轮回的,你不可能记得你前世的事。”
书生反问道: “要是轮回之时,我没有喝那孟婆汤呢?”
书生一直记得前世,他前世也是一个赴京赶考的书生,就在这家客栈,这间天字号房,他遇上了狐狸精,还爱上了她。后来他考上状元郎,招来杀身之祸,被五马分尸而死。
“为了来生再认她,我偷偷倒掉了孟婆汤。”
书生轻轻抚摸着锦旗,又想起狐狸精打开它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狐狸精不识字,她不知道,书生送她的锦旗上,根本不是什么“诚信经营,业界楷模”,而是他写的情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回到京城,就是书生洞房花烛夜。
书生坚决不从,丞相大怒,派人把他绑进了洞房。
红烛高照,看着红巾盖头的新娘,书生很难过,这里面应该是另一个人啊。
“我不会娶你的!”书生坚定地说。
红盖头微微颤抖了几下: “公子要不要考虑一下,这次还是只收九九八。”
书生如遭雷击,全身一颤,新娘将红盖头揭开,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我,我以为你死了呢,蝎子精说你不在世上了。” 书生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狐狸精是不在了,现在是你夫人了。” 她眉毛弯弯,笑得像窗外的海棠花。
书生沉下脸来: “你卖假答案给我,这帐今天怎么算?”
狐狸精眨着眼睛看着他: “赔,赔你就是了,要不我替你代写论文?”
书生俯下身,抱起她,慢慢走向红罗帐。
“欸?” 狐狸精羞红了脸。
书生在她耳边轻笑道: “代写论文就不必了,这次把特殊服务补上吧!”
青蛇和白蛇
人间四月,桃花缤纷,断桥边。
许仙等的公交车迟迟未到,雨却先到了。
风大雨急,满湖春水,他没有带伞,无处躲避。
突然,暗香袭来,头顶多了一把油纸伞为他挡住了雨。
他抬头,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伞柄,女人的手。
“许相公?” 女子在他耳边低笑。
他回过头,白衣白裙的绝色女子撑着伞,旁边站着的青衣女子,也是绝美。
白衣清冷,不沾人间烟火。青衣妖孽,面若桃花,眼里闪烁着轻佻的笑意。
光是一位佳人站在面前就足以让手足无措,何况两人,一时之间,许仙不知如何是好。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慵懒的暧昧。
“许相公!” 白衣女子又轻轻唤了一声,眼波流转,声音一如雨声缠绵。
“我和姐姐一直在找你,” 青衣女子直截了当,“方便加个微信吗?”
来意昭然若揭,不就是要个联系方式吗? 许仙红着脸答应了。
青衣女子眼里带笑: “许相公,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觉得你就是有缘人。冒昧地问一句,请问你有没有……”
欸,这是要表白了,可是,一白一青,白的清丽,青的娇媚,两个都喜欢,选哪个? 许仙开始甜蜜地纠结。
白衣女子见他魂不守舍,“噗嗤”一声笑了,她笑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许仙又看呆了。
“许相公,你在听吗?” 青衣女子打乱了他的胡思乱想。
看他一脸茫然,白衣女子将伞递给青衣女子,急切地看着他问: “减肥产品了解一下?”
她又凑近一步,吐气如兰: “相公,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专业减肥指导,一个疗程保证见效。”
青衣女子接着说: “买不买没关系,可以先了解一下,给自己一个机会哟!”
她扫了一眼许仙的身材,继续诱惑: “像您这样的官人,一个月瘦十斤绝不是梦。”
许仙心动了,这次不是对人,是对减肥药。
突然,远处有人一声大喊: “两个妖精,哪里走!”
“不好了,姐姐,法海来了。” 青衣女子脸色大变。
白衣女子失去了矜持,慌慌张张地撬开路旁的电动车: “赶紧跑。”
青衣女子急忙上了后座,转头对许仙嫣然一笑: “许相公,改天再见。”
许仙在滂沱大雨中,看着两位女子绝尘而去,远远地,一个秃子骑着共享单车紧追不舍,一只手还拿着一口金灿灿的大钵。
两人逃到西湖边上的出租屋,总算把法海甩掉了。
望着堆满减肥产品的小屋,白蛇叹了口气: “唉,冬眠五百年,世道全变了,不许动妖法,逃跑都只能用电动车了。”
青蛇更是咬牙切齿: “这个法海,都21世纪,他还没完没了。”
白蛇一边轻声叹气,一边帮青蛇整理衣裙。她的指尖微潮,青蛇抬头,发现她浑身湿透。她撑伞时总是向着自己,青蛇心头一暖。
雨水顺着白蛇的发梢,游曳到她的唇边,青蛇伸手轻轻擦去。
有心又似无意,指尖触到了她的红唇,青蛇的视线也停在了那里。
白蛇没有留意她的试探,依然在说着以后如何躲避法海的追杀。
青蛇从不听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对她来说,生与死,人与妖,她统统不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就是眼前人,这个和她相伴千年,她喊姐姐的人。
她还是莫涯山上的一条小蛇时,被白蛇所救,那时的白蛇才刚刚修炼成人形。
她们在西湖边朝夕相伴,青蛇陪着她寸步不离。
后来,她也修成人形,轻佻又妖孽,与白蛇相比,全然不同的美。
她依然喊白蛇姐姐,但存了别的心思,难以启齿的心思。
但白蛇对此,一无所知。
“小青,” 白蛇扳过她的肩膀,她又在走神。
白蛇叹了口气: “你听好了,下次如果我被抓住,你一定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 青蛇仿佛突然从梦游中醒来,为什么要说这些,她心里发慌。
白蛇轻声哄她: “你听姐姐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万一……”
青蛇摇摇头: “你去哪,我去哪,你是蛇,我陪你当蛇,你做人,我便陪你做人。就算哪天被人抓去,放在罐子里泡酒,我也在旁边的罐子里陪你。”
青蛇的眼里满是倔强,白蛇看着她,轻声叹息。
白蛇勉强笑了笑: “我只是说如果,没事的,小青!”
青蛇等到了白蛇的承诺,才放心地睡去。
西湖的雨,一直下了一整夜,整座断桥,落英缤纷,桃花遍地。
过了三天,许仙找上了门,他是通过手机定位找到的出租屋。
他来是为了白蛇,他似乎做出了决定,虽然看青蛇时眼光还是有些游离。
开始青蛇还是和他们挤在一块,后来愈发觉得自己多余。
“许相公可是个大客户,这次我们要狠狠地赚上一笔。” 白蛇美滋滋地算着帐。
“你别把自己赔进去就行了。” 青蛇冷笑道。
白蛇没有感觉到青蛇的不高兴,依然天天和许仙在一起。
青蛇的不安愈发的强烈。
一个人类罢了,他比不上自己的。青蛇自我安慰着。
可是,这种自我麻痹也并没持续太久。
又是一个雨夜,白蛇和许仙离开出租屋,一夜未归。
青蛇眼睁睁地等到天亮,心情一如繁乱的雨声。
白蛇回来时已是第二天夜里,她衣衫不整,满身酒气。青蛇以为许仙在后面,推门远望,满天繁星,不见人影。
青蛇回屋,默默地倒了杯开水。
“小青,” 白蛇推开她递来的杯子,眸子里满是笑意,“我要结婚了。”
青蛇心如刀绞,却又不动声色: “姐姐喝醉了,没想到蛇妖也能醉。”
“小青,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要结-婚-了!”
“和许仙?”
白蛇点点头,她看着青蛇,眼里似乎有了一点点泪光。
“姐姐眼光真差。” 青蛇嗤笑道。
“不过还是恭喜姐姐。” 她嘴里说着恭喜,脸上却无半分喜气,手一颤,半杯子开水全洒在了手上。
白蛇笑了笑: “小青,你走吧,这间屋子,许相公要搬进来。”
“不,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青蛇怔住了,她没想到,白蛇会赶她走。
白蛇整了整青蛇的衣衫: “傻青儿,那怎么行,你大了,也该走了。”
杯子掉到地下,碎成无数块。
青蛇终于爆发了,她指着白蛇吼道: “你赶我走,为什么,就为了一个人,你不要忘了,你是妖,他是人,他算什么东西,一个低等生物……”
“住嘴!” 白蛇站了起来,扬手要打她。
她竟然要打自己,青蛇的心,此刻和血一样冰冷。
“你打吧,反正我打不赢你,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拿去吧。” 没死在法海手上,却要互相残杀,青蛇有些不甘。
白蛇看着青蛇倔强的眼神,一只手慢慢垂下来,她终究打不下去。
“我爱他。” 白蛇轻声说出三个字。
声音很轻,却很锋利。不愧是姐姐,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最痛苦。
“好,好,好!” 青蛇连说三个好字,心里一阵凄苦。
许仙纵是百般不好,百般不如她,可姐姐爱他,只这一样,她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走,我现在就走,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青蛇气极反笑,浑身颤抖。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白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吐出一大口血来。
青蛇从来没有恨过人,但现在她嫉恨许仙到发疯。
她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因为她怕忍不住,再次动用法术,冒犯天条。
她去了四川峨眉山,独自苦修三年。
当她重回西湖时,她还是见到了许仙,居然是在他的婚礼上。
她所鄙夷的凡人,幸福的笑容像刀一样剜着她的心。
她想尽快离开,可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新娘。
新娘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姐姐白蛇。
青蛇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她冲上去,拽住许仙的衣领: “我姐姐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许仙也很愤怒: “你两姐妹戏精啊,就卖了几次减肥药,哪里什么爱呀恨的?”
“你再拽我,我就去消协告你们,我都看见你姐姐吐血了,你们一定是在卖假药,你今天来得正好,我那里还有一堆药,你算算该怎么赔?”
青蛇愣在原地,看着喋喋不休的许仙,她忽然明白,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白蛇一定是被法海所伤,把她气走是为了让她逃命。
是啊,都纠缠了一千年,姐姐怎么会为了一个凡人赶她走?
青蛇来到雷峰塔,找到法海,正是血色黄昏。
“把姐姐还给我!” 她的眼里也充满了血色。
“白蛇已经悔过,承担了所有罪责,她让我放过你,你又何必回来?”
青蛇笑了,笑得那么凄凉: “什么罪? 是生而为妖是罪? 还是我们同为女子,我却爱她为罪?
法海怒叱道: “你还有脸说,真是不知羞耻!”
青蛇一字一句说: “如果爱一个人是罪,那我是罪无可恕,绝无悔意。”
法海没有和她啰嗦,举起金钵,打得她只剩下一口气。
法海以为她会识相逃跑,哪晓得第二天那条蛇又来了。
她一次次来,一次次被打得奄奄一息。
但倔强的青蛇一次次来送死,每次就一句话: “把姐姐还给我!”
终于,几百次失败后,青蛇赢了,准确地说,是法海不胜其扰,放了白蛇。
白蛇没有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她的小青。
断桥边,细雨如梦,青衣墨发的青蛇撑着油纸伞,站在白蛇面前。
她长高了,却还是从前般倔强。
对视良久,无人说话。
雨打在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最终,青蛇轻笑道: “姐姐,小青接你回家。”
她们又回到断桥边的出租房,又挤在那张破床上。
青蛇想通了,只要能每天看到她,就算做一辈子姐妹也没关系。
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她忍不住问: “姐姐,平时你逃起来比谁都快,那天怎么就被法海抓住了?”
白蛇叹道: “我们蛇的要害是七寸,七寸被人拿住了,自然逃不了。”
青蛇忽然玩心大起,桃花眼带着坏笑: “姐姐的七寸在哪里,我摸摸看。”
“这里,还是这里?” 一双轻佻的手,顺着脖子,锁骨,一路向下。
白蛇猛地握住她的手,一个转身把她按在墙上。
青蛇的手紧紧被她攥着,她越靠越近,灼热的呼吸声响在青蛇耳边,青蛇浑身酥麻,一阵头晕目眩。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 白蛇轻轻叹气。
青蛇有些发懵,她刚想开口,嘴却被一个吻堵住。
她们鼻尖相抵,白蛇深深地看着她。
“我的七寸就是你呀!”
兔子与狐狸
狐狸种了一地的胡萝卜,忙到傍晚才想到回家。
走到半路,已是月黑风高杀人夜。突然,一大群猛兽冲了上来,把他堵住,莫名其妙地胖揍了他一顿。
狐狸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懵逼。
“我们老大要见你。”
狐狸想了半天,不知道得罪了哪位黑道大佬。
狐狸被带到大佬的车前,车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先前凶神恶煞的猛兽都规规矩矩地站在车门两侧,噤若寒蝉。狐狸也吓得直哆嗦,不知道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人物。
狐狸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狮子的利爪,他心中一紧,赶紧上前陪着笑脸说:“老大好……”
狮子没有理他,一转身,恭恭敬敬地从车内抱出一只兔子。
一只毛茸茸软绵绵的兔子。
兔子眼皮微微抬起,各大猛兽纷纷上前,老虎按摩,黑熊捶腿,蟒蛇没挤进去,用尾巴轻轻地给兔子扇风。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兔子慢条斯理地问。
狐狸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兔子冷笑道:“在我的地盘,人人都要交保护费。”
狐狸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点头说:“交,交,现在就交。”
“微信还是支付宝?” 狮子不耐烦地问。
“微信,微信。” 兔子小爪子一抬,老虎按着狐狸就扫了二维码。
“算你识相,滚吧。” 兔子冷冷道。
狐狸知趣地滚了。
兔子接过手机,脸色一红,忽然间有些羞涩。
“终于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兔子心中乐开了花。
猛兽们见老大心情不错,纷纷上前邀功。老虎说:“要不是老大吩咐,刚才那一巴掌就要了他的小命。”
兔子面色一沉,冲着老虎就是两爪,边打还边训斥:“谁叫你下手那么重,谁叫你下手那么重。”
软绵绵的兔子在恶狠狠地咆哮,猛兽们人人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吭声。
还是蟒蛇胆大,上前递了根烟,又小心翼翼地替兔子点上。
兔子吐了个烟圈,斜着眼冷冰冰地说:“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半夜三更了,都去保护他,少了根狐毛,我教你们好看。”
狐狸不知为什么,每天都会偶遇到兔子。
他过桥的时候,兔子就站在桥那头,说要收过桥费。
他游泳时,兔子要收水费。
就连他晒太阳,兔子也要收日光费。
钱收得五花八门,理由也千奇百怪。
狐狸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黑的黑社会,只是他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每次都乖乖地交了保护费。
流年不利,除了人祸,天灾又接踵而至,一连几天的坏天气,把狐狸满地的胡萝卜都冻坏了。
狐狸垂头丧气,等待着破产。
阴魂不散的兔子又找上了门,不知道她又要收哪门子的保护费。
“喂,狐狸。” 兔子高傲地仰着小脑袋。
“你的胡萝卜,我全收下了。”
“可是,它们全冻坏了。” 狐狸苦笑着回答。
“费什么话,我说买了就买了。” 兔子一如既往地嚣张。
狐狸盯着兔子看了很久,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不会是专门为了我买的吧?”
兔子长长的耳朵轻轻一颤,哼了一声道:“少自作多情,本小姐就喜欢吃冻坏的胡萝卜。”
“那好!”狐狸轻笑一声,为了表示感谢,他送给她一束胡萝卜花。
“我不喜欢这东西。” 兔子一脸嫌弃,顺手把花递给守在一旁的老虎:“拿去丢了。”
狐狸也不生气,他看着兔子装了一车冻坏的胡萝卜急急地走了,忍不住好笑。
兔子慌慌张张地上了车,心跳得厉害。
“他居然送花给我!” 兔子想着想着,开心得想在草地上打滚。
“花呢?” 才刚转弯看不见狐狸,兔子就急急地问老虎。
“照老大的吩咐,丢了。”老虎陪着笑脸,谄媚地说。
“真丢了,你就不会装装样子,快点给本小姐捡回来。” 兔子暴跳如雷,狠狠地踹了老虎几脚,旁边的狮子见老虎吃瘪,忍不住想笑,兔子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狮子打了个寒颤。
“老大,那花都枯了,咱不要了吧。” 老虎轻声辩解。
兔子咆哮道:“捡回来,本小姐就喜欢枯花,回去就把它插在那镶了十八颗钻石的花瓶里。”
像往常一样,兔子又去收狐狸的保护费。可是这次,在半路上,兔子遭到了仇家的袭击。
袭击她的,正是她的生死仇家,一只圆滚滚,像毛线团一样柔软的猫咪。
她俩为了争夺森林里最可爱的动物而结下大仇。
“本小姐才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动物。” 猫咪把兔子关进了地牢,咬牙切齿地撂下了这句话。
兔子在地牢里,很想念狐狸。
五年前,她也是被这只猫咪追杀,是路过的狐狸救了她。
兔子清清楚楚地记得,狐狸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像漫天星河都沉浸在他蔚蓝的眼眸里。
他那天对脏兮兮的兔子温柔地说:“别怕,有我呢。”
兔子自怨自艾道:“他一定不记得我了,那天我是那么脏。”
“一只狐狸,两只狐狸,三只狐狸……” 在地牢里,兔子睡不着,睁着眼满脑子都是狐狸蔚蓝色的眼眸。
“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告诉他,我喜欢他。” 兔子望着高高的地牢,不禁黯然神伤。
“我就在这里,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狐狸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兔子看见狐狸就站在地牢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兔子羞红了脸,大声抵赖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你来干什么?”兔子明知故问。
狐狸没说话,随手就把地牢门撬开了。
逃跑的路上,兔子越想越不对劲,她问狐狸:“你那么擅长逃跑,那天我手下揍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逃?”
“我根本没想着逃跑。” 狐狸低笑道:“你那么煞费苦心地想见到我,我又怎么不配合呢。”
兔子又红了脸,她问:“那你……”
兔子想问,那你是不喜欢我,可是她脸皮薄,半天也没开口。
狐狸凝视着兔子,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一只狐狸为什么要种胡萝卜?”
“因为,因为我吗?” 兔子结结巴巴地反问,她忽然心跳加速,简直快要飞了起来。
狐狸凑了过来,吻了吻兔子。
“答对了!” 狐狸说。
“干吗吻我?” 兔子低着头,害羞地问他。
“给你的封口费呀。” 狐狸轻笑着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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