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言:《余生》——选自公众号损色言情
摘:余生,我的生日便是潘满禾的忌日。
作者: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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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梦到潘满禾和黄易维。
女孩在与世无争地笑,时而露出若隐若现的一个梨涡,男孩伫立在她身后用冰冷的眼神默然望着我。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从睡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夜如水,静得怕人,我溺进去,仿若窒息。
我把整个身子蜷进被子里,像一只作茧自缚又摇摇欲坠的青蚕。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我好像又哭了。
潘满禾,我好想你。
黄易维,我也好想你。
可想念有什么用呢?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遥祝你岁岁平安,光芒万丈,再借你最爱的词,愿你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①
我叫方枝信,现年二十六岁,是一名芭蕾舞老师。
这话看起来就像相亲节目上的自我介绍对不对。
是了,倘若到了适婚年龄你还没有男朋友,那你的姑姑阿姨们可是会为你擦碎了心。
她们会秉持着为你好的理论,想方设法为你择选良偶,朋友家的小孩千千万,总有一个会是你喜欢的款。
好好的话题还没聊上五分钟,坐我对面的姑姑一摆手,开始了她这一轮的追踪调查。
“信信,你跟姑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姑姑也好帮你留意留意。”
听闻,我莞尔一笑,将手中的咖啡勺在淡白的奶泡中搅了又搅。
思虑半晌,我才缓缓开口:“我喜欢的男生,不要瘦,要胖一点,他可以没有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但一定要给我足够的安全感;我喜欢的男生,不要内向,要有趣,他能在我不开心时逗我开心,也能让我在丧气时找回坚持的勇气;我喜欢的男生,不要自私,要大气,他能为我着想,为我考虑,即便我未能顾全大局。”
我的话尾音随着咖啡店音乐的最后一丝旋律消散,抬眼便看见姑姑正一脸错愕地望着我,她万万没想到我会如此侃侃而谈地回复她。
我感到一丝羞愧,随即拿起咖啡杯,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姑姑问我,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我答复她好长一串。
可姑姑不知道,我不是因为喜欢一种类型而恋上一个男生,我是因为爱上一个人才喜欢了这种类型。
我刚刚所描述的,我喜欢的男生。
我所形容的,全部都是一个人。
他叫黄易维。
那个停留在我最美好的岁月里,我深深爱过的人。
他与我,与满禾,相遇青春,消散青春。
可任谁都无法留住青春。
所以我们的青春啊,我记忆里最美好的那段日子。
最终,还是尽了。
②
我的高中是我们那个小县城里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我是重点校里,艺术重点班的小小一员。
那时,每个班级都必须要着统一校服,可只有我们两个艺术班可以特立独行。
校长美名其曰,说艺术班可以不受拘束,发扬艺术风格。
那个年岁的男生女生都爱美。
隔班的文化生们为了臭美,把校服拉链拉的低低的,校服袖子挽上去半截,刻意露出里面花枝招展的衣服,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有的人还把校服裤子拿到缝纫店,让老板将宽阔的裤腿抽紧,第二天昂首挺胸走进教室,别提多潇洒了。
听别人说,文化生里也有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他们偏偏不穿校服,每每被老师逮着都要上缴几个银子充当班费。
而我们,就是令文化生羡慕嫉妒,不穿校服仍可泰然自若,游走校园的存在。
文化生臭美不穿校服的事儿常见,可艺术生巴巴去套校服的事儿我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这不在课间操做转体运动时,我的目光就被邻班一堆花花绿绿衣衫中,那套规规矩矩的校服吸引了。
我伴着课间操的旋律越蹦越往后,偏着脑袋偷偷和身后的潘满禾说话。
“嘿,你说这艺术生怎么还有穿校服的啊?”
紧接着,我见她向后望了眼邻班穿校服的那个男生,随后便哧哧笑道;“你说黄易维啊,那是我哥,他妈不让他穿别的衣服上学,说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当我再看向那个男生时,广播体操已经结束了。
我们以密集队形集合,我侧过脸看着邻班那一块小小的方阵,黄易维被埋没在人群里,只有蓬松的头发和蓝白相间的校服若隐若现。
③
黄易维和潘满禾是表兄妹。
满禾跟我说黄易维少不更事那会儿仗着自己年岁大,个子高,没少欺负她。
她还和我说了好多黄易维的糗事。
后来我们一起出来吃饭,就因为满禾的那些话,我看着彼时坐我对面一本正经的黄易维,止不住地偷笑。
潘满禾在桌下用手一个劲儿偷偷掐我大腿,可我还是抿着嘴乐。
我和黄易维的初见很是尴尬。
我笑,黄易维礼貌的配合我笑,如此反复。
我们一共也没聊几句话,倒是满禾,整场都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看我,再看看黄易维。
我和黄易维渐渐熟络起来,他会在我没吃早饭的时候让满禾带一个芝士蛋堡给我,偶尔还会在我加晚课时送我回家。
后来,高考临近。
我和黄易维发挥稳定,成绩并驾齐驱,名列前茅,可满禾的成绩却不尽人意。
经过一番商议,满禾决定留在这里复读,她信誓旦旦地冲我们拍拍胸脯,说明年一定要考的理想。
黄易维借着满禾买水的空当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问我要报考哪里。
微风吹动他的发梢,我眨眨眼,报了他心仪院校的名字。
“你不去北京了?”他脸上溢出满满的讶异。
见我摇头,他便只是安心地笑,没再答话。
我是很喜欢北京,北京的大街小巷,人潮拥挤,车水马龙。
那里名胜古迹繁多,高楼大厦耸立,我想和心上之人一起。
可此时此刻,我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北京远隔千里之外。
我可以舍弃惦念已久的北京,只随他一人奔向长路漫漫。
④
大二那年,满禾过来看我。
我的生日在六月初夏,遍野繁花。
潘满禾说她早早订好了车票,要不远万里赶来给我过一个刻骨铭心的生日,顺便再看看许久未见的黄易维。
满禾要来给我过生日。
听闻这话,我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连忙给潘满禾传了好几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飞吻。
她在电话那头“咯咯”笑出声,开玩笑骂我傻瓜。
挂断电话后,我翻了翻手机日历,还有两天,今年我的生日刚好正值夏至。
隔天午后,我和黄易维在校园的林荫小路并肩散步,微风阵阵,吹的垂柳沙沙作响,我深一步浅一步踩在鹅卵石路上,直到黄易维开口打断了我遐想的时光。
黄易维和我说他最近总是莫名失眠,寝食难安。
他说他和潘满禾有兄妹间的心灵感应,这种心灵感应他们打小就有,他怕潘满禾出事,所以要我劝满禾不要前来。
黄易维和我说心灵感应,我是相信的。
于是一回寝室,我便拨通了潘满禾的电话,将黄易维的顾虑与不安原封不动学给了满禾。
我在这面苦口婆心地重复着黄易维的话,可潘满禾却尖着嗓子,叽叽喳喳打断了我。
“他?他所谓的心灵感应不过就是我被台阶绊了一跤,要不就是我看中的裙子没有适合的尺码了。”
“仅此而已?”我反问她。
“仅此而已。”她笃定地回答。
然后,我再开口,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半句,潘满禾就机敏的把电话挂断了。
满禾是个小机灵鬼,我真是拗不过她。
我把这条简讯传给黄易维。
隔了两分钟,我收到黄易维的回复。
明天我去车站接她,随她去吧。
他这样回复我。
我动动手指,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再次发给他。
明天我和你一起。
好。
看到他的回复,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夏至未至。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期盼生日的到来,也是我第一次如此期盼夏至。
⑤
六月半。
昨夜我早早入眠,睡了好觉,就连窗外凄美的月色好似都变的柔和起来。
夏至,我起了个大早。
我尽量将自己梳妆打扮发出的噪音降到最低,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隔着薄薄的纱帘能看见阳光一束一束倾洒进来,是暖暖的舒适。
我按部就班地洗漱,整理妆发,就在我正要换装之际,班长发来一条提醒我做PPT的简讯。
惨了,惨了,我在心里暗暗嘀咕,我怎么偏偏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我手忙脚乱地翻看一眼这学期的课表,这个PPT明天第一节课就要用到。
我苦着脸无声哀嚎两声,赶忙出门拨通黄易维的电话。
电话接通,黄易维用好听的音色问我到哪里了,我将右手环成半弧贴在嘴边,轻言细语告诉他,我恐怕不能和他一起去接满禾了。
他短促地应声,随即让我安心忙功课。
整整一上午,我都坐在板凳上,一会儿插个插图,一会儿调个字号,等午间的日光将宿舍映的明亮,我才恍然发觉,黄易维居然再没给我打来一通电话。
满禾也没有。
我扭扭脖子,抬起胳膊舒展筋骨,继而再次拨通黄易维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未接。
我再给满禾拨过去,可电话那头还是一样的回应。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黄易维的心灵感应这回竟如此来势汹汹。
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会先降临,真的谁都无法预料。
⑥
潘满禾出意外了,车祸。
黄易维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火车站发疯般的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我赶忙掉头冲出人群,拦下一辆橙红色的出租车,报了医院的地址便双手合十为满禾祈祷。
我请求老天爷开眼,我请求老天爷不要带走她。
我不停抽噎,泪如雨下。
抵达医院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放缓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的急救室,我也形容不出黄易维看到我时,究竟是怎样的神情。
我只记得黄易维哭红了眼眶,然后,他瓮声瓮气对我说:“我不该让她一人取蛋糕。”
我的眼眸蒙了一层雾气,黄易维的话就像一颗威力十足的深水炸弹,笔直向我掷来,我被牢牢禁锢,无从闪躲。
那颗炸弹就这样被点燃,引爆,它的燃爆力足矣让我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我的头皮阵阵发麻,鼻腔肆意吸食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黄易维垂着红肿的双眼望了我许久,我的眼泪稀里哗啦,一股脑涌出,然后砸在医院田字格的地砖上,纷纷碎的悄无声息。
我襟着鼻子伸出双手环抱黄易维时,明显感觉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回抱我,手术室的灯牌泛着绿呦呦的光。
过了半晌,我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黄易维的声音,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我甚至分辨不出他的语气究竟是无可奈何还是力不从心。
黄易维一句三停顿。
他和我说:“方枝信,我们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他说,我们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了,止了。
这句话从我的头顶传到空旷的长廊,荡啊荡,荡啊荡,再荡去远方,最终荡进我内心的篱墙。
⑦
傍晚时分,皎月被乌云严严实实遮盖住,繁星全无。
潘满禾被医生转进重症监护室。
我和黄易维一刻也不敢松懈守在监护室外,他躲到长廊的另一端接听电话,我伫立在长廊的这一端双手合十祈求神明,一遍又一遍为满禾祝祷。
本是生离死别,最为煎熬。
我和黄易维从天黑等到天亮,泪水好像都流尽了。
我们在等一个奇迹,我们在等满禾醒来。
灰白的天刚蒙蒙亮。
祷告了一晚,我扭头看了眼身边面如死灰,精疲力尽的黄易维,他已经整整一天油盐未进,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身,准备下楼给他买一杯热豆浆。
还有满禾,她最喜欢甜豆浆。
当我走到医院门口时,一对中年夫妇刚好与我擦肩而过,他们举步生风,眉眼间尽是急迫,仿若火烧眉睫。
豆浆店隐匿于医院旁的早点集市里,锅炉里热气腾腾的豆浆氤氲了我的眼眶,我叫老板在豆浆里多加了两勺糖,也许豆浆甜一点,好事就会发生了。
我将买来的豆浆提在手里,豆浆温热的白气透过盖子,灼烧着我的掌心。
我盼望着在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黄易维会跑向我,他会无比激动地对我说,枝信,满禾醒了,她真的醒了。
可电梯门真正开启的那一刻,我却听到了旁人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哀号。
⑧
潘满禾在凌晨终止了心跳。
她在我不在的时候,终止了心跳。
而刚刚与我擦肩而过的那对中年夫妇不是旁人,他们正是满禾的父母。
他们风尘仆仆一路赶来,见满禾最后一面,送满禾最后一程。
我站在他们对面,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
我看见满禾妈妈头上的白发,她声嘶力竭,一拳又一拳重重捶在黄易维的身上,满禾爸爸怎么都拉不住。
随后,我听见她哑着嗓子对黄易维吼道:“你妹妹大老远赶来看你还不够吗!到底是什么蛋糕!一定要在昨天吃到!”
满禾妈妈的话如雷贯耳。
我的身子直发抖,仿佛整个人掉入冰窟,一分一秒皆是煎熬。
黄易维也不解释,他只低着头,任凭满禾妈妈打骂,等她打累了,骂够了,他才垂泪道出一句:“是我对不起满禾,是我对不起你们。”
你能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我此刻的境界。
我真的太懦弱了。
我垂下头没有出声。
隔了许久,许久,我只听见低低地呜咽,然后我看见有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去,呜咽声渐行渐远。
我还是没能抬头。
又过片刻,黄易维与我站在一条平行线上,我看见他右手上提着一块不大不小的蛋糕,捆绑盒子的丝带把他的手勒的微微发紫。
“蛋糕你拿走吧。”他对我说。
可我只是默默抽噎。
见我没回应,黄易维将右手自然下垂,我看见他的手在一瞬间恢复了血色,而那块蛋糕就这么猝不及防,扎扎实实地坠在了地上。
黄易维走后,我蹲在地上哭地泣不成声。
满禾走了,真的走了。
从今往后,我和满禾,我和黄易维,我和我的青春年华,那些美好而短暂的日子通通逝去了。
逝去了,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了。
从医院出来后,我一手拎着豆浆,一手提着蛋糕,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往学校走。
这条巷子和我跟满禾最爱去的那条街好像,沿途风光,无一不是她喜欢的地方。
我停住脚,转身坐在路边的石阶上。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拆开蛋糕。
蛋糕被摔得支离破碎,我不管不顾地一大口咬下去,只嚼两下便囫囵吞进肚子。
是我最爱的口味,巧克力混着蛋糕在嘴里爆开,融化,甜蜜又苦涩。
鼻腔直发酸,我赶紧仰起脑袋抬头望天,常听人说想哭的时候,这样做就会好一点。
可夏至已经过了吗?
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如此冰冷呢?
余生,每一年的这一天。
我的生日。
潘满禾的忌日。
从今往后。
我的生日就是潘满禾的忌日。
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变了。
⑨
打那天起,黄易维便开始躲着我,他甚至删除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知道,他看见我,就会想起潘满禾,所以他才不愿见我。
我也不愿意,但我忍不住。
毕业典礼那天,我提前打听到了黄易维他班拍毕业照的时间,我在一旁偷偷地看他,就悄悄的,小心翼翼的。
他还和往常一样,意气风发,少年依旧。
可我也说不出来,就总觉得,他好像也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与黄易维,最终竟会这般如此。
我时常想,如果我高考后去了北京,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常言道,水有舟可渡,山有径可寻。
而我呢?我真的无能为力。
造物弄人,我爱他,可最终,却也只能放下。
毕业之后,我彻底失去黄易维的消息。
我不再过生日。
有时,我会在那天点上一根蜡烛,祭满禾,也祭我们逝去的青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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