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女性，艰苦的一生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让“多情少爷”贾宝玉说了一句台词：“女人是水做的”。初读《红楼梦》的理解，大抵是说“类似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女性”，亦或是像薛宝钗一样知书达礼，温柔体贴的女性，都算得是水做的。后来再读《红楼》时，只当是曹雪芹先生对女性的赞美，并无其他。

    我想，生活会慢慢教会我们这句话的真谛。

    水，是万物之长，是生命的源泉。古诗有云“抽刀断水水更流”，因为水是柔软的，有韧性的；更有口口相传的“水滴石穿”来激励人们坚持不懈，永不言弃。

    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她天生就是柔软的，而生活却让她变得无比坚硬。

    老罗的母亲，我的婆婆，就是这样一位柔软的女性，却有着艰苦的一生。

    再有一个月，我即将临盆，大腹便便的我身体越来越笨重，老罗特地从广东接婆婆来长沙照顾我待产和月子。我当然是满心欢喜，感恩戴德，但同时内心却又是忐忑不安，矛盾纠结。相处几日下来，不习惯是难免的，却也还算是和谐。虽然我极力掩饰，尽量表现得轻松愉悦，但心细的老罗还是看出了我心事重重，他在意我的感受，不忍让我受任何委屈，这一点让我倍感欣慰。我理解婆婆这一生的不易和艰辛，所以也劝慰老罗和自己，我会善待婆婆，我们会相处融洽，和谐幸福。

    婆婆是苦命的女人。

    出生在贫穷落后的农村家庭，生活困苦，每天能够吃饱穿暖已是最大的幸运，更别说读书识字了（他们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嫁人后也依然过着清苦平淡的日子，为了两个儿子的生活和学习，他们吃苦耐劳，省吃俭用，刚过半百的年纪，却已然累弯了腰，两鬓斑白，老了……

    老罗上初中的时候，婆婆为了每天多挣30块钱，那时候每天有30块钱的收入，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白天干完地里的农活和家务，晚上还去工地上帮别人搬砖头，和水泥，做各种苦力活。有时做事累了，索性就直接睡在工地上，随便找块木板就是床，铺件外套就当是被子了，倒头就能睡着，已经精疲力尽了，哪还顾得上其他。工地上没有专门的卫生间，而且大多是男性，解决起来也都方便。工地老板为了节省开支，没有安装电线，再说晚上工人们都各自回家休息了，所以工地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有一次婆婆夜里起来想上厕所了，就想找隐蔽的地方，睡得模模糊糊，已经忘了自己是睡在工地三楼的水泥板上，摸索着走过去，不料一脚踩空，从三楼原本用来安装电梯的地方掉下去了。这对于原本就贫苦的家庭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打击。

    婆婆带着淳朴的乡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她当年的那场灾难，好像从楼上摔下去的不是她，只是一块砖头而已，但我看到她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伤痛，久久没有淡去。

    婆婆说，她从三楼掉下去之后，没有感觉到痛，只发现全身动弹不得，脑袋发晕，眼睛很累，昏睡过去了。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工友们早早地到了工地上，这才发现伤痕累累的婆婆在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痛苦的呻吟着……那该是有多坚强的一颗心，才能让她忍受了一夜的疼痛。

      好心的工友把婆婆送去医院，医生诊断，背上，腿上，脚踝，多处骨折，身上还有其他多处皮肉擦伤和淤青肿块，必须马上手术治疗。拮据的生活除了让两个儿子在县城读书，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手术治疗的昂贵费用让这个家庭一夜之间一贫如洗，负债累累。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多处骨折，婆婆只能在家休养。因为不舍得吃好的，不舍得用好药，更不舍得给自己补充营养，每天依然是粗茶淡饭，所以恢复起来自然就慢一些，自己忍受的疼痛就多一些。听说婆婆那一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能勉强下地。

    身体康复之后，为了省钱，婆婆没有再去医院复查，也没有取出手术治疗时为了固定脊椎，安装在背上的钢板。至今那些坚硬，冰冷的钢板还依然静静地躺在婆婆那瘦小的柔软的身躯，时隔十年之久。可想而知，这十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迈的婆婆忍受身体的疼痛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尤其是阴雨绵绵的梅雨季节和寒风刺骨的冬季。不知在多少个深夜，婆婆也曾偷偷地默默流泪，泪水也曾沾湿了她的枕巾……

    这个柔软的女性，过着艰苦的一生。

    近些年为了负担老罗和他哥哥的大学生活费学费，婆婆跟着自己的丈夫一直在广东打工，因为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也没什么文化，所以只能做一些又脏又累的苦力活，虽然每个月挣得不多，但是他们俩省吃俭用，除了平时在厂里食堂吃点肉，自己从来都不舍得买肉，只吃点萝卜白菜，按她的话说就是“反正吃肉吃菜都是吃，只要吃饭吃饱肚子就可以了”。一年四季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照她的说法就是，只要能穿得暖和就行，管它新的旧的，美的丑的。其实，有哪一个女人不是天生就喜欢漂亮衣服的呢？只是艰难的生活已经把她身上那点女人特有的气质给磨灭了。他们把没一分钱都攒起来，寄给了两个儿子，并且还在老家建了房子。

    庆幸的是，老罗和他哥哥两个对父母都非常孝顺，很体贴自己的父母，现在他们都各自工作赚钱养家，可以减轻一点家庭负担了。

    跟婆婆相处这些天，她对我很好，谨小慎微，生怕照顾不周。尽管她很多都不懂，不会弄很多花样可口的饭菜，但是我依然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一边说着“好吃，好吃”。听到我这么说，她很开心。我也尽量多找话题聊天，生怕她无聊，觉得枯燥。他们忙活了大半辈子了，突然闲下来，确实是不习惯。再加上第一次来长沙，对大城市里的各种基础设施和生活设备都感到陌生，心中难免苦闷和无奈。

      所以，每晚老罗下班回到家里，我都能感觉到婆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亲儿子的陪伴才是她心中最温暖的爱，这个时候我都会让老罗陪伴在婆婆身边坐着聊天。或许她每天最期盼的就是自己儿子下班回来，到家敲门那一刻吧！曾几何时，我又何尝不是最期盼那个时刻呢？

    其实女人内心都是柔软的，她们的安全感都是脆弱的，都需要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的陪伴。

    即将成为母亲的我，突然觉得紧张又害怕，紧张的是，初为人母，担心照顾不好罗小七，担心不能和罗小七建立良好的母子或母女关系。害怕的是，等罗小七长大之后，他或她会不会疼爱自己的母亲……

    “我妈还真是老了……”老罗感慨着。是啊，我们的父母，终究还是老了。我们还小的时候，总觉得父母是座山，是我们的依靠，没想到这么快就老了。而这个时候，父母们最需要就是我们作儿女的陪伴。

    谨以此篇献给天下所有柔软的女性，愿她们都温柔似水，都有一个美丽人生。

婚礼上双方父母都显得有些紧张和严肃，我和老罗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