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里,印出花一样的面容,醒目小姐正仰着脸,优雅的细细画着唇。
“张玉晶,你竟然不用口红,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你知道吗?”
顿时,我愣住了。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每一个爱美的孩子,都有一个化妆品的包包,里面冒着五颜六色的香气。十几岁的姑娘,日日是好日。我在无数个夏日的清晨,抱着一堆廉价的化妆品对着时尚杂志,尝试着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的,脸上白白的一层,眼睛绿绿的,嘴巴上亮亮的,换上高跟鞋,想起来,这是三毛小时候最向往的美,顿时觉得自己成了西施。
那时候,周末会转遍所有的彩妆柜台,即使是钱包很薄,也会兴高采烈的买一个廉价的口红。小女生慢慢长大,到后来,看到时尚杂志上说,“口红的创始人伊丽莎白一世毕生依恋口红,直到去世那天,还用掉了几乎版英寸长的口红”。便咬咬牙买下来自己喜欢的口红,根本不考虑自己是否需要这样的颜色,广告效应下屯购起来一点不手软。
是不是,每个小女孩在不懂得审美的季节里,就希望自己是镜头里最青春靓丽的那个?其实,那是一个黄金的年龄,涂不涂都是一副美的惊人的画。在红楼梦里,每个女子都是爱口红的,而胭脂是放在小磁缸里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 那时候,青春年少的我常常好奇,贾宝玉为什么爱吃女人嘴上胭脂呢?
后来,我爱上了张爱玲,才知道她才是对口红最有研究的。用九岁挣来的第一笔稿费买了一只口红,从此,笔下的女子,都有一颗爱口红的心。《留情》里淳于敦凤在亲戚家喝茶因“看见了杯沿的胭脂渍,把茶杯转了一转,又有一个月牙形的红印子。”而皱眉,“高价的唇膏是不落色的,也不知道谁喝过”
我不知道张爱玲后来还有没有一直在用那支口红,但不落色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发誓,等自己富得流油的那一天,一定先买一支不落色的口红犒劳自己。
晶小姐把我的话转述给了她的奶奶,据说,奶奶瘪着的嘴巴笑的前俯后仰的。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颤悠悠地拽出来一个绣花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掏出来,从眼线笔到睫毛夹,从香粉到口红。奶奶说,喏,这就是张爱玲那一款,丹祺唇膏。
在北京就是这样,总会碰到一些民国那个时代里有钱的人家。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晶小姐带我去了奶奶家的四合院。坐在院子的竹椅上晒太阳的奶奶真的老了,却依然涂着鲜艳的大红唇。见了我们,布满纵横的沟的脸上浮出了喜悦。突然觉得,一个认真画口红的老人,一定有颗年轻的心,一定是是自信到了极点的。
金属色的口红大约五厘米,竟然还能转动。奶奶说,那是一个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年代。他们那个年代是要勾唇线的,自然的唇形要涂抹的饱满才是美。
我似乎看到了深深的庭院里,一个小脚的妙龄女子,绸缎的旗袍勾着织金的花绣,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眉画唇。窗外,已从清晨到响午,再拿一柄蒲扇,楼台亭榭赏花看雨,一不小心,黑暗就开始蔓延了。
美吧?然而,那个时代里,阮玲玉却给我们留下了人言可畏的遗书。
从奶奶家出来,我花光了兜里的钱,买了两支昂贵的口红,但是,都会掉色。
口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为了生活而奔波,早没有了念书时代的朝气蓬勃。素颜的我越来越崇尚自然简单的东西,很久不记得有毒的口红长什么样子了,棉布的衣裳,倦倚窗前,一缕清风,一杯清茶,一脉书香。或者三两知己,围炉煮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是,醒目说,每个女人,可以不化妆,但一定要有一支口红。即使时光如砂纸,将生命中所有的颜色剥蚀,也还有烈焰红唇自信了整个人生。
再次淘回来一支妖艳的口红,口红依然是掉色的,嘟着红唇,举起剪刀手,对着手机自拍了几张发到了朋友圈,似乎回到了上学时代的那个夏天的午后,温暖而明媚。想起来奶奶,每一个认真涂口红的女人都是自爱到了极点的呢。
你呢,有没有一支不掉色的口红?
我是嗓子发炎还要吃辣的张玉晶,世界这么大,谢谢你读过我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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