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秋天适合想念,更适合见面。
可有些人呀,却在秋日里离去,此生都不复相见了。
“日暮秋烟起,萧萧枫树林'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傍晚,落日的晚霞还未消散,不时的听见鸡鸣狗吠声。
有人还在田间忙碌,有人赶着黄牛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有孩童在家门口嬉戏打闹,有人正吆喝着自家孩儿回家吃饭。
而王明开着辆拉客三轮车送完最后一个乘客也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却在离家不到两公里转弯路口,被一辆刹车不及的泥头车迎面相撞,车毁人亡。
这年他才二十七岁,有个不足两岁正咿呀学语的儿子。
他撑着一口气,等着闻讯赶来的妻儿。
看着惊恐无措,颤抖不已的妻子,看着和他眉眼相像正不明就里哭闹不止的儿子,他只呢喃了声“对不起”便撒手人寰了。
他好遗憾,好不甘心呀!
他这一辈子都过得太匆忙了,没有半刻缓下脚步。他那么努力,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结婚,还有了可爱的孩子。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身边这两个挚爱的人,他还没有给她们富裕的生活,怎么就要离开了呢?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能怎么办呢?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有时,死亡并不可怕,可怕是的活着的人。
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真正的绝望是,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人停了呼吸没了脉搏,你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你连挣扎连努力都无法去做。
那一刻,陈莲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内心全是绝望,她崩溃了。
她紧紧的抱着王明,感受他尚存的温度直至冰冷,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的人群,无不从那哀嚎背影里,看出了漫天的绝望和悲怆。
若不是身旁那一声声'妈妈'的哭喊,他们毫不怀疑这个女人会殉情而去。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陈莲都宛如一个行尸走肉,王明的葬礼,肇事者的赔偿事宜,都是几个兄弟姐妹处理。
不久,村子里流言四起,有几户人家的庄稼地就在王明坟墓的周边,说去收玉米的时候,总感觉身后站着人,不时有沙沙声响,似有人影晃过,但回头又没看见谁。
说是村庄里的狗总在半夜无故狂吠,
很多人说晚上睡觉老是会梦见王明,梦里的王明就是呆呆坐在路边,不说话。
他们都说,王明走得不甘心,魂魄在村庄游荡。
如此的怪力乱神 ,被传得神乎其乎。胆小者白日里结伴出行,夜幕降临,便又家门紧闭。
如此胆战心惊的生活不是办法,于是乡亲们纷纷众筹请了大师来超度。
而对于这一切,陈莲都选择视而不见。
“以前怕黑夜里有鬼,可现在我只怕黑夜里没有你。”
陈莲把那辆残碎的三轮车修好了,然后做着和王明生前每天都会做的事。
她走过他所走的路,去过他所有去过的地方,和他所有的亲朋好友有交集,她活在王明的痕迹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变。
不出门的日子她就抱着孩子不是坐在门口发呆,就是去王明的坟前自言自语.
“乡亲们都很怕你,是不是只有我每天晚上都盼着你来看我呢?你的几个兄弟姐妹把你的十五万赔偿款平分保管了,每个月给我和孩子生活费,然后等孩子十八岁了再全部给完,他们是怕我这个外人带着孩子卷款而逃呀......”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胸口如压着一块巨石,压得她一阵阵的顿痛。
是呀,几乎所有人都用着恶意去揣测她,连所谓的家人也都提防着她。
谁能想到,这个二十多岁带了个未满两岁孩童的女人,心中竟有如此大的执念。
他们不解,他们嘲讽,他们把她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不止承受了爱人离去的伤痛,还见识到了人性的丑陋嘴脸。
这不禁让我想起这样的一句话:
“当浑浊变为常态,那清白就是一种罪。”
当王明离开的那天陈莲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哀莫大于心死。
她太累了,她不想去争辩,不想去纠缠,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样想,
爱怎么做就这么做吧。
“这世间本没有感同身受,他们又不是我,又怎么会理解我心中的执妄。”
陈莲的父亲嗜毒,暴力,母亲离家出走,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是王明治愈了她,温暖了她。
她所有的安稳,快乐都是王明给她的。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都是与他的相伴相依。
所以骤然失去,那一夜流尽了她一生的眼泪。
“谁都可能忘记你,唯独我不会”
要悄无声息的坚强,要悄悄的拔尖,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因为没人在乎你怎样在深夜痛哭,也没人在乎你辗转反侧的要熬几个秋,只有自己独撑过程,外人只看重结果。
三年里,陈莲守着这个家,活在王明的痕迹里,王明的是她的爱人,同样她也是孩子的母亲。
王明虽然离去,但仍然是她精神的信仰。
她伤心绝望,可并不妨碍她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下去。
“你走了三年了,孩子已经五岁了,我准备带孩子去外面谋生。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孩子过上好的生活,他一定会过得不比村上的同龄人差。
之前你说,等存够了钱就就把咱们家的土坯房拆了,建个三层半的小洋房。我也会做到的。我会带孩子经常回来看你的。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所以你要安心好好守着这个家,等着我回来.....”
陈莲在王明离世三年后,带着孩子离了家,村民纷纷议论,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出乎她们的意料。
亲朋好友间的人情往来,不管是婚宴,丧宴,老人过寿,孩子满月... 她每次都回来,一次都没落下过。
每次回来,她都会在离开前去王明坟前呆上个把小时才离开。
陈莲在外面的几年,做个零工,进过工厂,做过餐厅的洗碗工,更多的时候推着辆简易的餐车,走街串巷的卖麻辣烫,冰激凌。
她辗转了几个城市,可不管生活怎么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她始终都把孩子带在身边。
虽然母子俩过着相依为命居无定所的日子,却让孩子养成了坚强乐观,随遇而安的品性。
这让陈莲对孩子是既愧疚又宽慰。
十年如一梦,斑驳的记忆中,往事如散了一地的深秋落叶,泛黄,枯萎,破碎!
孩子将要读初中了,以孩子的学业为重。
陈莲准备稳定下来。于是选择了离老家三十公里外的县城定居。
在这之前,她把那间看起来在风雨里飘摇的土坯房拆了,一栋崭新的三层半洋房在旧址上拔地而起,两个月后迎来了[新居入伙】。
这天,高朋满座,陈莲迎来送往。
一楼的客厅里,摆着供桌,供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眉目温柔,嘴角带着微笑。
此照上正是王明。
“啊明,你看到了吗?我们住进新家了,孩子也乖巧懂事,以后也能看到他在这里结婚生子的....’
陈莲如同一只走上穷途末路的猛兽般,无奈交织着痛苦,几乎构成了她生命的华章。
她只有不断给自己希望,就像身处黑暗里拼命追逐天际的一抹曙光,她才不会倒下去。
总听说,记忆是永恒,时间是最好疗伤良药。
十年来,不是没有男人向陈莲示好,只是她不允许自己忘记,她不想让创伤愈合。
失去的那个一直是她心中最好的那个,即是她的朱砂痣也是她的白月光。
她不想走出去也不想别人走进来。
可人呀,只要好好活着,就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就会在荒凉中走出繁华的风景来。
所以不要害怕前路漫漫,是同行的人就不会走散。
黄延就是这个和陈莲不会走散的人。
黄延是在一个制衣厂认识的陈莲。
他是一个电工,日常的工作就是检查线路,维修和保养机器。
工作比较清闲,加上为人诚恳又健谈,很受工友们的喜好。
他从陈莲的同乡那里知道了陈莲的情况。
一种莫名的情愫从此生根发芽了。
很快工友们发现,这个黄延没事总爱到陈莲跟前凑。因为这个制衣厂是按计件方式结算工资的,鼓励多劳多得。
黄延美其名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忙。
陈莲明里暗里的拒绝,对他是不胜其烦。
后来不管她带着孩子辗转了几个城市,最后他都能找到。
是不理不睬也好,是恶语相向也罢,总之他就是死缠烂打。
期间,他和陈莲的孩子处成了亦师亦友亦父的关系了。
有一次,她忍无可忍的问他;“为什么?我比你大三岁,还带着个孩子,而且我不喜欢你。你长得好能赚钱又能说会道,你明明有很多选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不是的,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可他要怎么说呢?
“我父母生了四兄弟,我后面还有一个妹妹,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又很容易生病,在我四岁的时候,父母把我送给了邻村没有儿子的一户人家,没两年这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就把我送回了家。
回家没到一年,父母老是骂我吃得多,就把我过继给了村上孤寡老汉,这么多年来我和他相依为命。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过世了,我不敢回家,因为我父母只会骂我,对我只有厌弃。
然后我就跟着村上的人出来打工,现在我也不想回去了。
我总感觉自己是一个人,别人家热热闹闹的,而我从来都是角落里那个人。没人等我,也没人在意我。
我从小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我想和你有个这样家,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我知道走进你心里很难,可正因为这样,我觉得特别的安心。只要最后是我,我可以等的。 ”
他身边的很多人很多事,好像都在变化着自己的模样。
却唯独眼前的这个人,一如初见,性情温和,眼眸清澈,内心笃定。
这个世界泥泞破碎,却也能开出温暖的花朵。
他从她身上找到了某种精神的寄托,非她不可。
或许是月光太温柔,夜色太撩人。
他明明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平平稳稳的调子,却让陈莲软了心肠,心里涌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忍不住想要为他撑把伞吧。”
她鬼使神差的走到这个人身边,拥抱了这个人。轻声说:"你想等就等吧,或许不是白等呢。”
人生的路上总是有阴影,但抬头总是能看见阳光。
此刻,她就像被囚禁在黑暗里的囚徒,有人敲开了一条缝,她觉得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
黄延这一等就是好多年,可他甘之如饴。
“如果说,我喜欢的人恰恰没那么喜欢我,我又恰恰非她不可。那么我就赌一把,我不赌她会喜欢我,我赌我不后悔。”
往往细节上的关心比花言巧语更能感动人。
后来的后来,陈莲荒芜如沙漠般的心,就这么一点点地被他的一个个小小举动撩拨地开始有了奢望。
在孩子初中毕业这年,他们结婚了。
这年,陈莲三十八岁,与黄延认识了八年。
他们没有与全世界为敌的轰轰烈烈,没有不离不弃的海誓山盟刻骨铭心,没有浪漫忧伤的刻骨铭心,只有细水长流的相濡以沫。
后来的黄延,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陈莲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的好看,露出一行白牙明晃晃的,像是明朗而柔软的阳光绽放。
人们都说,一事无成的温柔最廉价,但事实上,一事无成的人身上,更不会有温柔。
黄延在这八年间,很快速的成长着,开了两间维修家电的店面,还带领了十多人装修团队。
他对陈莲说;“爱情和面包我都是可以给你的。”
他买的房就在当地县城里,他说陈莲想在哪安家就在哪安家。
给陈莲的彩礼里,就有辆二十多万的小轿车。
还给陈莲开了间小吃店,没什么客流,生意不好。
开了没到一年便转行做了甜品。生意不好不坏,可却在一个深夜被醉驾的人直接开车进店撞毁了店面,拿到了对方的赔偿,也就干脆关门歇业了。
婚后两年,陈莲生下了他们的女儿。
后来的生活,儿子在外地上学,黄延又常常在外跑工地,联络项目。陈莲带着女儿在家无所事事,便起了自驾游的想法。
于是便同闺蜜好友一啪即合,开始了她们环中国之旅。
黄延嘴上说着,“我是被抛弃了吗?怎么又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呀?”脸上却是笑容不断。
末了,还笑呵呵的说一句:“开车慢一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去玩得开心点,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找你们。”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陈莲开开心心的踏上了旅途...
这世间的故事有时就会如此奇妙,总有人捡起七零八落的你,然后安安稳稳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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