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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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春吹来的暖风裹藏了利刃刺入我的心脏,坚韧着像一个男人,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我依稀记得,七天时间,我忘记了自己哪里来,去哪里,我是谁,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至今为止我还是没能琢磨明白,一个曾经走过城市的少年,怎么可以这般如此。又是怎样一个情节触碰了心绪,想起了我要回到哪里去,想起了家。
二零零一年秋末冬初时节,送走了带我成人的大表兄,他死了。我要为自由活着,争取一份能力。阴阳两隔之间,最纯净的美好时光绽放,我却要选择遗忘。
必须遗忘,若干年后或许想起,但以不在哭泣,只是沧桑的伤痛柔和在闪烁泪光清澈宽容的双目,淡然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伫立于人世间。
彼此都要有了各自的去处,迷茫的走过,下一个路口又在哪里,可惜我们不曾停步。
那一天的阳光很暖,洒在身上很舒坦。我换上干净的秋装,脱掉单薄的夏季运动服,裹着外套上课去。
轻快的步伐,偶尔枝头的一只小雀"啾啾"的啼,心灵深处的阴霾化解了一些。姨兄为着他的大学努力,我却无忧的设想未来。
来到电脑培训班,刚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老师就把我单独喊去他的屋子,塞给我一个他准备好的红皮证书,是电脑结业证书。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好开心,而且是老师送我的。大概是我帮了他很多忙的缘故吧,帮他带过学生,琢磨他买回来的软件。现在想想好聪明哦,怎么不能好好考学呢。老师打算让我留下来,我坚定的拒绝了。这个小小乡村怎能驻足我的脚步,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去看呢。努力过,就不曾遗憾了,哪怕是一条末路。
也许老师很久以前答应过我工作的事,他疑虑的打算带我去大城市把我安顿好,只是让我等一等,没事就来帮他带学生。
虽然我很纯真,但有一颗不安的心,想跃跃欲试的扑入纷杂社会。终有那么一天,经过炼狱般蹂躏的心终归沉淀,想静了。
当我纯真的那个时候,我也要觉得这个社会极其简单,只是一个色调,白色。
虽然走过了城市,偏僻的村野,住过一段时间,总归没有遇到事,有人帮衬,有人照顾,体会不到社会的复杂,争吵。就是大表兄的死,与这个社会也攀不上一点关系。家人的付出以足够应对。
社会到底怎么一个样子,我不理睬,想下自己要去哪里,怎么做才能看清一条路。
路,也许不远,悠闲自在走过也罢,终点远远无法满足我的野心,路上的风景才是我所愿夺取的,留恋的。
要离去这个哀伤乡村,我一点点都不要想留恋,它已经伤的我遍体鳞伤。我甩甩头,登上通往大城市的巴士。没有一个人送我,莫免一点点的失落。
老师早早坐在了车里,给我占了一个座位。挨着老师坐下,不说话,看着车窗外流云,捉迷藏的戏弄我的双眼。如此双眼累了,我便睡过去了。挣开眼时,高楼一下子映入视线,人流汹涌的扑入我的眼前,压的我呼吸忽的停止,就要窒息了,好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惜一切都晚了,我低着头,任由命运的摆布。到现在也是任由命运摆布,挣脱不掉自己的羞涩,不善言辞,很难与别人沟通的境况。
当年的车站大厅,是相当混乱的,形形色色的人出入,我们只能找个角落躲避起来。老师那迷茫,惊恐的眼神令我不安起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谁来管我。甚至让我感觉到那穿着制服的人,是不是和那纹身的人是一伙的。在我看来,死一个人都要极为平常的事了。
老师离开一会儿,走时跟我说了一声。当时我不知道他去找公用电话。我坐在自己的包裹上,抱紧全身,把头埋藏在自己的身子里,浑身颤抖着,唯恐自己孤零零的没了去处,但我依然信任。
虽然我以在社会走动多时,却去的都是一些小地方,人稀少的很,简单的很,没有这般拥挤。确实我也来过这里,但有着叔叔哥哥的庇佑,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我的眼中怎会形成一个真实的社会。而这座大城市,乍一看,人蛮横的,冷漠着一张脸。仿佛进了一座鬼城,缺失温度,阴冷透着寒气,失掉灵魂的一群人晃荡着,深深绝望的莫名的一些什么迫压着人们。头顶的阳光给人遮挡住了,隐瞒着秘密,说不出的秘密,带来灭亡自身的秘密。
一条被外地人,贫穷的人,做小贩的人,得不到保护的人,将被践踏的人占领的街。按现在的说辞,他们这一群人是要被城管驱逐的,是搭建了违建的。换一种说辞,整条街两边的违建,难道不是当地掌权者的默许么?给了保护费的。
我和老师坐出租车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被高楼包围的遗址。走在到处淤积脏水,时而飘忽恶臭气味儿。有时,小汽车也来这里走一走,看看今天谁的运气不计,显摆显摆自己有钱有权的愿望。可也是的,谁愿意为难民说句公道话呢。中国的难民也早以习惯了压迫的生活。逼迫急了咬上一口,还是要被拍在大地上,更可悲的踩入深渊。法律,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依然陌生。
整条街的人都看向我们。
一个用钢筋焊接的单扇门,门的一边挂着木质的竖匾,公正的写着"某某区派出所"。打开铁门,里面竟然还有一道防盗门,一道木质门。走进屋子里面,房间不大,有二十平米,一扇窗,很高很高,从里面做了一道防盗窗,钢筋焊接而成。屋顶的日光灯才让我们互相得见一个真实容颜。
我们走进这间屋子,让我恍惚觉得这就是监狱了。四面洁白的墙壁,屋子的摆设简单,一张小桌子,三把普通,及其普通的椅子。那扇高的窗户,钢筋挡避着的高而亮光的窗户,告诉我们外面是怎么一个样子。
我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米六八的身高,微胖,白净的一张脸,警惕的一双眼睛,穿着便装,伏着身子正在喂鱼食。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我们。仿佛我们是没有生命的人,还是他已经具备尸体的潜质。我又看到,他那双眼神,温润细腻的欣赏玻璃缸里的鱼游移,脸色自然平和了许多。他得有怎样一个感人的故事啊,才炼就了如此对陌生人生命冰冷的面孔。难道我的性命就在他的手里了。
房间里静静地,他不说话,我们也不敢坐下去,站立着。我害怕这寂静,也厌恶这死一般的寂静。可是我无奈的把命运交给了别人,任人宰割吧。
老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逃去。
那个人一句话都不跟老师说,只是看了一眼,我就见老师的鬓角额头淌了汗,滴在了光亮的瓷砖地面上,甚至听见了清脆声响,扑通扑通心跳动的声音。
老师终于把我扔弃了,急不可耐的走了出去,回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人惶恐的走了。
那么就让我自生自灭吧。我反而有了点勇气,面对吧,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又怕着什么呢。我也是练过的,有一个梦想的人,这样的情况早晚要面对的,这一次就算一场演练吧。
没有路的路,只要活着,路自然而然浮现出来。静寂的等待,坚韧,勇敢,睿智,淡淡的生,淡淡的活,理性感性悠然从心底升腾,感染自身。
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一个故事。
已经无路可走的我,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呢。懦弱也是走,挺起胸膛也是走,管他是虎豹还是豺狼,独自的我总要面对各种挑衅。不怕,来了扛得住。
人是多面性的,他见了我的老师如此不堪一击狼狈逃窜,鄙夷的看了看那背影,冷而死气的双眼。
他见我一个人了,放松了警惕,坐在一个椅子里,指指另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我不敢为了他意,乖乖的坐下去。他一句话也不说,盯着我瞧。竟然他的双眸满含情意,一双深情笑意的眸子,看到了我的心底。是一个无知、无畏、简单的孩子。他看的我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手找不到地方放。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怯懦的睁开眼看着他。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一位人民警察。
也许,大概,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他给了一个安心的话:“一会儿有人来接你,去了那里带点心。”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留我一个人在乏味的屋子里。
等他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们有说有笑的,进屋叫了我,转身继续的走去,根本停不下来脚步。我只好在他们身后紧跟他们的脚步。
如何的人都应该有一个说的来,一起放松走步的朋友吧。
这条落魄的路,时尚前沿阵地包裹遗弃的路,挤满贫穷乞求生存的路,一条不知尊严为何物的路。叫嚣声此起彼伏,唾骂声荡漾于整条街。奇怪的是,吵闹的在凶也没一个人动武。
踏着积水的路面,一步一步走。那些小商小贩见我们来,一下子都安静了,站在原地等。
我跟在两位大人物身后,走着他们踩过的脚印。踏着积水也不会躲避,因为他们就是这样走下去的。
为什么要说他们是大人物呢,你瞧啊,刚才唾骂的两个人马上息了火,惊恐万分的看过来。你在瞧,做小买卖闲聊的人,纷纷止住嘴,笑容僵硬的回到自己的摊子前看,看大人物视察。走路的人都知道避开去。
这是一条街还是一条路,还是暂时被遗弃的地方。俨然他就是这里的主,具有绝对的生杀大权,但他又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压迫并不懂得反抗的愚民,早以习惯,从古至今的顺良。
我们沿着贫农目光的路走着,好似他们死去般。愤怒在哪里,仇恨的种子都不曾播种。天空黯淡无光了,可惜按时间推算的话,太阳应该是最烈的时候。
天空黯淡了,可惜在这不远的距离之外,人们热烈的追逐他们所谓的梦想。你们却挣扎着日子,明天怎样还是未知数。伟大的梦想家啊,中国的强大力量要依靠你们了。可谁又来拯救顺良的愚民呢?
一个中年妇女看向我,谄媚的看了我,烫了发,擦了粉,红红的口唇。我厌恶的回了一眼,憎恨她的谄媚。她一点都没唾弃我的意思,近乎膜拜的盯住我。大概前面走了一个大人物的缘故吧。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哪怕做个小人物都不是,仅仅前面的大人物。原来这就是他们生存竞争的环境。
走在这条路上的我,得了大人物的关照,仿佛身份也拔高了,威武霸气了。
路还是原来的路,只因走的人不同而不一般了起来,我也得了片刻辉煌,俯视渺小的众生。我真切地体会到了畏惧的眼神,求乞者般的惊恐。
外地来的人,奔着大都市里遍地金钱而来,却……
大概我是高大上的人物了,可以横行于这街上的缘故,仿佛看到了这么一幕场景: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胸口纹着身,一身肥肉,手里持着砍刀对峙。这些人远远的围观,看谁能砍杀谁。果真的这不是儿戏的玩耍,俩人互砍互杀了。负伤了,流血,倒了下去,人们一窝蜂的散去,死人了。有人形象的比划,他这一刀该怎样砍,他又怎样躲避。还有人说,打的一点都不好看。人们说着,竟没人去理会躺在血泊的男人,任他躺着。过了两三天,这具尸体离奇失踪,还是无人问津,这里的人也不惊奇,看来是见的习惯了。负伤的男人从此不再出现过。
等我坐上街外的轿车,隔着玻璃车窗仔细端详这条街时,发觉他们辛勤幸福着,那个男人都要慈目祥和的站着挥挥手。
载着我的车飞驰,很快遗忘了这条街的路,新的视野重映了我的双眼。
我的路能走多远,又能走去哪里。
坐在轿车后排座位上的我,沉浸在别人影响的幻觉里,一个声音,一句苍白的话,沉闷的话,完全粉碎了我的错觉。“我开了家网吧,你的工作就是帮我管理五十台电脑。”
我的双脚落了地,路在自己的脚下,是自己真实充满活力希望的路。
很想去各地走一走、看一看,沿路欣赏风景,享受孤独的寂寞与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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