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到花甲之年,身体还很健壮,一顿能吃两大碗,真希望他永远这样健康。不知不觉中,父亲就老了,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头上的白头发一年多过一年,已是标准的老大爷形象。
父亲是乡村老师,赶上了提前退休的地方政策,早早的退了休。没做过什么惊人的事,也没什么伟大的创举,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但在我的心中却永远如大山一样伟岸。也许每一个父亲,在子女眼里,都是平而不凡的。
父亲当了一辈子乡村教师,上学上到初二,完了就当上了代课老师,那时只有十七岁,到五十三岁退休,在讲台上,也站了三十六个春秋。父亲是个有才的人,至少在他们那一批民办教师中是这样,当国家的政策允许通过考试转正时,他就早早的转正了,最大官至小学校长,所以现在老家的许多老乡都尊称他一声刘校长。年轻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我们这种小地方,没什么大人物需要批斗,都是穷三代根正苗红的贫农,倒也没什么残酷的事情发生。在父母的回忆中,文化大革命就是搞艺术。父亲凭借自己的聪明学会了拉二胡、拉小提琴、吹口琴、画画、唱歌等一系列才艺,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名人。
小时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帅而儒雅,在小小的心里把他和其它的叔叔、伯伯们作比较,总是父亲胜出,心里也暗暗的骄傲着。最早的父亲的印象是理着分头,穿着雪白的衬衫;后来是一件长长的浅灰色的风衣,父亲穿着骑自行车时,衣襟被风高高的扬起,觉得尤其帅;再后来,是一件黑色的呢大衣,配上黑墨镜,骑在摩托车上,也是帅得像电视中的正派老大。我二十岁谈恋爱的时候,男朋友和他朋友第一次见到我父亲,都感叹说,你爸好年轻啊!可是,一过五十岁,父亲就突然的老了,尤其是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那松驰的皮也显示出历经沧桑样。
最早的关于我和父亲的记忆,是小小的我坐在自行车横梁上的小座椅上,头上盖着一条红纱巾,父亲轻松的踩着脚蹬,沐浴着暖暖的夕阳,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路笔直而漫长,像油画一样,一群小小的黑色日子围绕着我们飞个不停。等到家,摘下红纱巾,抖落许多的黑虫子,连衣服上也都是。记得那是父亲第一次带我去他教书的学校玩。温暖的记忆,正如那温暖的夕阳。
零碎而不完整的记忆还有很多。我和弟弟被锁在黑暗的教师宿舍,父亲去上课。在下课的瞬间,一群小学生围着我,我害羞的从后面搂住半蹲在地上的父亲的脖子。放学后,父亲让我在地上用粉笔听写生字。寒暑假里,父亲扬起高高的巴掌,把我和弟弟从床上撵起,在小院里背拗口的文言文,至今还记得那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还有那次,举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棒要揍我,吓得我尊严扫地,没命得跑在乡间小路上。
记得上师范时,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有一次周末,怀着万分思念家人的心情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一进门,父亲正在院子里修自行车,冷淡的看了我一眼,没对我说一句话,就又继续手里的活。我的泪水马上涌上眼眶,一进屋门,就忍不住放声大哭,母亲以为我学校里出了什么事,问半天,我才抽咽着说是父亲没给我好脸色。妈妈笑着安慰我,说父亲不是故意的,父亲也笑着打呵呵。现在想来,当时父亲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可想那时的我,已经很在乎父亲给我的一个微笑了。
父亲于我和弟弟而言,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没让我们缺失什么,给了我们一个父亲该给儿女的一切。父亲于亲戚、朋友而言,他为人诚信善良,受人尊敬信任,婚丧嫁娶,他是那个最合适的记礼金的人。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脾气好,从不与人争执,可母亲总说他是牛皮灯笼——心里亮。
母亲也总说我长得像父亲。细细比较我和父亲的脸庞,的确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眼睛和嘴巴是最像的。不仅外貌相,性格也像。我的为人处事原则,在很大程度上受了父亲的影响。
父亲这一生没经受过什么大的悲痛,但也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的。幼年丧父,十七岁开始挣钱养活家人,从刚开始一个月拿两块几毛钱的工资,承担着做丈夫和父亲的负责,给了我们一个虽不富裕却安全、温暖的家。也许有许多的心酸和沉重是我所不知道的,天下的所有父亲总是相似,从不愿把自己的心事挂在嘴上,我们也习惯了这种矜持的爱,只默默的渡过一天又一天。
总觉得父亲是一个有才华的聪明人,他总是学什么会什么,音乐、画画、书法、文学都有天赋,但终究只是普通的渡过了大半生,也许这是大多数人的归宿,我也不是这样吗?
现在的父亲,生活的时光就是接送小孙子,有空下下棋,再就捯饬着把家里坏了的不用了的东西变废为宝。在乡下的小院里,买了锯,借了电焊机,不领孙子的日子里就在那里锯呀、切呀、焊呀,似乎日子也过得不寂寞而易打发。
借此文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也祝愿父亲永远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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