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上了倩的。
还是在小学的时候,英和倩就认识了。但那时也就是认识而已,英之所以对倩有印象,是因为她惊讶于倩的单薄,她也形容不好,说她像麻杆儿吧,没有那么干瘪,说她像纸片儿吧,又缺少点宽度。英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胖,虽说也是有些圆乎乎的样子,可更多的是婴儿肥似的可爱。
没想到初中的时候两个人居然成了同桌。
这时候的英,身材已经像发糕一样,鼓胀了起来,同学们给她起了外号,叫“航母”。
英很讨厌别人这样叫她,有一次一个小个子男生凑到她座位边,笑嘻嘻的叫“航母!航母!”叫完就跑,她跳起来就追,像一艘全速前进的航母,几下子就追上了那艘“小帆船”。她薅住“小帆船”的脖领子,胳膊一较劲,“小帆船”就成了“小翻船”。
“老娘一腚坐死你!”她一边叫着一边坐在了他的肚子上,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翻了白眼。
倩的变化就更大了,麻杆儿不再是麻杆儿,纸片也不再是纸片,而是逐渐有了凹凸有致的雏形,丹凤眼,樱桃唇,一笑起来唇边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儿,满满都盛着风情。
倩的脾气很温和,英经常抓过她的作业本就开抄,招呼都不用跟她打。
英有时候侧过脸看着倩,看着她粉颈微垂,专心致志地学习,额前的一缕刘海儿时不时垂下来,她又时不时的抬起小手,用纤细的手指把刘海别到耳后。
“你tmd怎么长得那么好看?”英忍不住叹息着说。
倩就扭头看着她笑:“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世上的事有时候真说不清,差异这么大的两个人居然成了好朋友。
好朋友嘛,免不了互相串门子。开始的时候,英去过倩家里几次,但很快就嫌弃了:“没劲,连个电脑都不趁,屁大点地方,老娘家卫生间都比你卧室大。”
倩依然是笑笑,只是笑得有些尴尬。于是更多的时候,是英拉着倩到自己家里去玩。倩也喜欢去,喜欢坐在英那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英妈妈每次都会给她俩准备好果冻、薯片、水果等等一堆零食,任两个女孩子或写作业,或打游戏。说是写作业,基本上就是等倩写完了英拿来抄一遍。
打游戏的时候,满屋子听到的也都是英的声音:“傻×!会不会玩啊?”,“啥玩意儿?害死老娘了!”倩总是笑着不说话,看英在游戏里和队友打口水仗。
有时候,听不下去的英妈妈就会来制止:“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说话不这么粗鲁?你看看人家倩……”
说来也奇怪,英妈妈看上去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样子,英爸爸虽说不是特别斯文,但怎么着也是公务员的举止做派,英身上那股子劲儿到底怎么来的还真就说不清楚。
每次家长会后,英妈妈或是痛心疾首,或是循循善诱,或是神色俱厉地,但无论是哪种神态,在疾风骤雨的教训和劝说里,总是离不了那句:“你看看人家倩……”
英最讨厌妈妈看倩的眼神,就好像巴不得把倩换成是她的女儿才好。
渐渐的,对于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英看着就不那么顺眼了——她有什么好呢?面泥一样的人,捏扁搓圆屁都没有一个;浑身上下的地摊货,身材好有个什么用,还不是一脸穷酸样!
渐渐的,英家的客厅里,不再有倩的身影。
倩似浑然不觉,上了初三,学业紧的恨不得觉都不睡。但她也并非全然顾不上英,经常在写完作业后,还是习惯性的问一句:“要不要?”英就懒洋洋地点点自己的桌面:“搁着吧。”
倩毫无悬念地考上了重点高中,英也毫无悬念地成了待业青年。
英也并非没有其他的选择,比如上个职高啊什么的,但是她明确拒绝了,她歪在沙发上抖着腿说:“老娘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英妈妈突然就暴怒起来,轮起胳膊披头盖脸地捶她,叫骂着:“你是谁老娘?!你是谁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英力气大,抬胳膊一挡就把她妈妈搪开了:“老娘一直就是这个样,你现在发个什么疯!”
英至今还记得当时妈妈看她的眼神,像看自已穷极毕生心血的作品却成了一堆废品的神情,深深的失望夹杂着深深的痛惜和厌弃。这眼神使得她心头一窒,随即又故作无所谓地想,“随便好了,没人稀罕老娘,老娘自个喜欢自个!”
于是英到了一家不入流的发廊里当了洗头妹。
在这里,她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和女人,有单纯就是来理个发的,也有进了发廊眼睛东瞟西瞟,洗个头的功夫也能趁机捏手碰腿的。
这种钱英不想挣,她家里也不缺她这个钱,她一般就会笑着骂:“爪子放错地方了,你找她去。”其他从事这种生意的姐妹,就会心领神会的把这个活接过去。
有一个熟客,大家叫他“彩毛”,他每次来都是找英洗头,他说英的手又厚又软,最适合按摩头。得了夸奖的英,每次都卖力地认认真真的洗他那一头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
“彩毛”也喜欢打游戏,两人开始只是聊的起劲,后来干脆加了号,一起组队,配合所向披靡。“彩毛”也总是对英赞不绝口,说她“给个爷们都不换。”
英觉得,她碰上了个懂她的人。再后来,英再洗他那一头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时,心里几乎起了种慈母般的温柔,很想好好呵护它们,就像好好呵护这个人。(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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