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待业的毕业生,还没来得及经受社会的毒打,先接受了疫情的毒打。现在是我在家的第三个月,我的老父亲老母亲已经恢复了小县城忙碌的工作。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我自己和自己玩。还好,我在网上的兼职可以勉强不向家里伸手要生活费。以至于我有点膨胀,领养了一只小猫咪。
这只猫咪我取名云吞。因为它超喜欢吃我做的云吞。但是它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香,脾气还超级怪。我只有在它吃云吞的时候能摸摸头,其余时间都是在和它玩捉迷藏。来了一个星期我都没能抱它一下,还被它抓伤了好几次。我不该膨胀啊。
回来的这三个月我一直以为和我们家共用一个露台的对面房子是空的。直到猫咪来到我家,直到它第一次逃出我家奔赴他家。我真的怀疑,这只猫咪是他家多年前丢了的猫生的。
那天晚上,我慌张的在露台喊着云吞的名字,很害怕它就那样掉到了下面街道。我在靠近他家窗户的时候,看到窗帘动了一下,我以为自己眼花,没在意。我打着手电筒照着邻居家的阳台,希望云吞就躲在某个角落。但是都没有。突然,我发现邻居家铁栏栅里面是个开了一条缝的纱窗。再仔细看窗帘里面好像有微弱的光。后来我才知道,这男邻居家所有的窗帘都超级厚,而且常年不拉开。
我壮着胆子透过防盗铁栏栅掀开窗帘,我家云吞正坐在人家沙发上,睡觉。我激动又生气还害怕。因为这个客厅没有人还只点着很微弱的小灯,像蜡烛一样。很瘆人的房子。我不停叫着云吞的名字。云吞,云吞,云吞。气死我了,这小猫咪一动不动。我转战食物诱惑,刚好今天包了云吞。马上回家煮云吞。
没想到今晚的云吞不仅吸引了我的猫,还引出了一个男人。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很尴尬。我拿着煮好的一碗云吞蹲在他家露台门口,撩开窗帘我居然看到云吞躺在他身上睡觉。而且还乖乖的让他摸毛。我气死了。完全忘记他的存在。在门外我就喊着,云吞你给我出来。一只手还端着碗。
男人好像被我吓了一跳。然后又被从身上跳起来的猫吓了一跳。云吞终于来到我的脚边。我生气的想一只手把它捉住,但是我太天真了。云吞十分抗拒我,开始捉狂的跳回男人的身上。我终于注意到男人了。
“你好,能开门把猫递给我一下吗?对不起,这么晚打扰到你了。”我站起来稍微弯着腰谦卑的说。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打开了客厅最亮的灯,掀开万年都没打开过的窗帘,到处翻找钥匙最后不熟悉的打开了防盗铁门。过程中我一直尝试用热云吞再吸引云吞,手不停的扇着香味。没用,它像长在了人家的沙发上。
门打开后,男人一把抓住了猫抱在怀里,想把它递到我怀里。猫一直不安的动,我手上还端着云吞,场面一片混乱。男人一把端过我的云吞,手里还抱着猫。转身就走到了沙发。他原来不是哑巴。
“你先进来吧,等它睡着了再抱它回去。”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深沉浑厚,和他瘦高的身体完全不符啊。我不敢说话,只能应和好的。
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真的超级尴尬。我们等着猫快点吃完东西然后睡觉。爱说话的我被他的冷气压吓到什么都说不出来。然后我就想快点逃离这里。看着男人一边摸着猫的头一边看着猫吃东西,我想起锅里还有剩下的云吞!
“那个,这么晚了你应该也饿了吧。我那里还有没吃完的云吞,我们一起吃个夜宵吧。顺便给你道个歉,打扰你了!”说完这话我脚已经踏出了门。完全没有替听到他拒绝的声音。我只想快点逃离这块巨大的冷空气。
当我端着一大锅云吞到他家时,我的猫还一点睡意都没有。男人和它玩的正开心。我心塞,从来没看到过我的云吞这么欢腾。放下锅我下意识的去他的厨房找碗筷。奇怪的是,他家的餐具少的可怜。我只找到两个超级小的能乘汤的碗。摆好餐具之后我喊他过来吃,他放下了猫,从电视柜里拿出了酒精和棉签。
两个一个小时前才认识的陌生人就这样在一张桌子上吃起了夜宵。他没有马上吃,反而指指我的右手手臂,说:“你的手流血了。”原来酒精是给我的。罪魁当然是我的猫。我接过酒精,在他面前就自己擦了起来。我谢谢他,并提醒他快吃云吞,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专注的收拾自己,没注意到他吃云吞前的表情。但是等我抬起头,他已经吃掉一半。而且越吃越快,就像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再然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个男的,在我面前留下了眼泪!我可咋办,我慌得一批啊。而且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流着泪。我的云吞很难吃吗?不能吧,今天煮的云吞是我做过最好的了!我默默的拿起旁边的纸巾递给他,提醒他失态了。
我拿着纸巾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他喝完了最后的一滴汤才抬起头看我。那充满泪水的双眼,吓到我了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一个比我高两个头的男人哭鼻子啊。他看着我手里的纸巾,面目表情的看着我。他终于感受到了脸上的异样感。用手摸了摸才知道自己哭了。随即接过我的纸巾擦了擦。
他没有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而是立马问:“这是哪里买的云吞?”我回答自己做的。
我问:“这云吞没问题吧?你怎么......”我也没好意思问接下来的问题。
他倒是很直接的说:“我有厌食症,这是我三年里第一次对食物感兴趣。”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为他庆祝,还是膨胀自己的厨艺。我随即接话:“啊,这样啊。那能吃东西了就很好啊。你想吃云吞了就来我家找我吧。就在对面挺近的。反正我的猫也喜欢吃云吞,每天都要做。”同情,庆祝,膨胀都有了。
他认真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感激。他说:“可以吗?那麻烦你了。我会给你费用的。”我说不用。就多煮一个人的饭而已,收钱有点过分了。而且还是一个病人邻居。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些,我就提出让他帮着训练我的猫,让它不再那么抗拒我。他也一口答应,像个听话的小孩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我就认识了我的厌食症邻居。
而后的每一天,我的邻居都会准时出现在我家阳台。他从来不主动进我的房子,总是等我给他开门。像只训练有素的狗子。有点可爱。原来他也是因为疫情不能出去工作,但是他已经是主管了,在家办公完全没有问题。和我不一样的是,他每天都很忙,几乎没有休息日。所以之前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清晨天没亮的时候出门锻炼。窗帘万年不拉开是为了白天更好的睡觉。晚上才开始工作。而我和他的作息完全相反。怪不得我一直都没见过他。自从来我家吃饭之后,他的作息完全协调了我的作息。也开始和我一起去买菜,一起做饭,一起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去江边散步。我做的菜好像是治愈他的药。而不是我。
过了一个月,我终于可以出去工作了。他也可以吃下自己做的饭菜了。因为这一个月他在积极的配合医生的治疗,所以病症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我最后一天的清晨离开家,没有和他打招呼。只在阳台玻璃门贴了一张纸条。告诉他我已经走了,云吞也送到亲戚家了。不辞而别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他就只和我说再见两个字。毕竟在我这里已经得不到什么了。
在车上我没敢打开手机。下了车,到住的地方。我收到了几十个未接来电。他的。
怎么说呢。这一个月我们的生活很日常,没有特殊的情感波动。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很舒服而已。我不觉得自己对他有感情。但是,我接通他电话的那一刻,为什么想哭我也不知道。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很稳定,没有责备我不辞而别,也没听出不舍和难过。他说他害怕我会在他生命中消失很久。我很客气的回答他,我的家就在他家隔壁,我始终会回去再给他做饭的。叫他放心。我的作用大概就是治好他的病吧。我很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委屈。
晚上我整理好了自己房子,买菜做了顿云吞。为什么又是云吞。吃着吃着我大哭了起来。被自己气哭。气自己怎么这么笨,明明喜欢上了人家,却害怕得不到对等的回应而害怕逃避。现在好了,才离开一天满脑子想得都是那个人。真窝囊啊。
突然听到门铃响,我赶紧擦干净自己的眼泪。不能让房东看到我这副狗样子。对着镜子挤出微笑,开门,抬眼。我委屈的大哭着撞进门外人的怀里。
“我闻到你做的云吞味道就控制不住的来了,可能这辈子要跟着你了。”他摸着我的头,轻轻在我耳边说着。
我抬起脸,推开他,委屈的说:“你就是离不开我的云吞而已,又不是......”他一把抱住我,用身体堵住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整个晚上,我都没能说完后半句话。他用轻抚和温存回答了我。
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机会说完后半句话。他用无尽的温柔和完整的陪伴回应了我。
你就是离不开我的云吞,一直以来后面都没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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