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两个小时前,瓦塔里船长放火点燃油轮,企图将所有背叛自己的人统统烧死,他想,只有烧死他们,他的内心才能得到慰籍,才能解决心头之恨。复仇的火苗如同恶魔一样,吞食着人性当中最后一丝残余的光芒,整个世界都昏暗起来,乌云遮住了太阳,白天变成了黑夜,一切心灵的苦难都如同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向人间释放出困兽的邪恶与丑陋。波涛汹涌激烈地拍打着海岸,一场阴谋正在思想深处酝酿。大海之中鱼群争斗,虫鳖虾蟹各领风骚,独占一小片天地,谁要是敢侵犯它们的领地,它们会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海洋有海洋的法律,生物有生物的规矩,除了动物的本性和弱肉强食,剩下的全都是一战到死,不向任何物种低头。
瓦塔里放火烧船的事很快被船员们发现,火很快被众人熄灭,瓦塔里被船员们扭送到甲板上,像被俘虏的敌人,众人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立即处死。众人吼叫着:
“他想杀死我们!”
“他应该受到惩罚!”
“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狗娘养的!”
“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们就拿不到钱了,让他滚下船去!”
“对!让他滚下船去!”
“我们应该去报警!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不不不!钱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没有他,我们就白忙活了!我们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利益!”
“让他给我们写保证书,按上手印!等把油卸完就结账!”
“对!让他写保证书!”
这是一件极其荒唐的事,他们将瓦塔里拉到甲板中间,向他吐口水,骂最难听的脏话,他们对着瓦塔里比中指,强迫他在写好的“保证书”上按手印,他们嘲讽他,用恶劣言行侮辱他,他们不再尊重和承认瓦塔里是油轮上的船长了,他们只是肆意报复,几十年被囚禁海上过着漂泊压抑的生活终于在交恶下得到了释放,只有老船员斐特向瓦塔里投入一丝怜悯的目光,这目光很快就像流星一样,一闪即逝。斐特很快像变了一个,恶狠狠地,他召集众人将瓦塔里赶下船去,蛊惑众人独立与远东集团合作,把分来的油钱与众人分享,瓦塔里如果想拿到自己的分子钱必须滚得远远的,从此不要见到任何人。这艘船上,仿佛一个原始社会,一个陈旧的原始部落,人性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利欲熏心,是原始人性与畜牲交媾,暴露出的野蛮和张狂。
“从现在起,瓦塔里已经不是我们的船长了!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我就是这里的船长,船长就是我!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扔到海里,让他的皮囊去喂鲨鱼!瓦塔里已经死了!这里由我做主,我会非常公平地按劳分配,这里的油是大家的共有财产,每个人都享有民主的权利!每个人都会获得属于自己的份额!现在!实行你们手中的权力吧!将瓦塔里赤裸裸驱逐出这艘油轮!”老船长斐特站在众人面前恶狠狠地宣布道。
众人如同饥饿的柴狗,纷纷扑向瓦塔里,他们将瓦塔里高高举起,像是举行着盛大的罢免仪式,他们在举起的瓦塔里身上撕下每一片衣物,都会高高挺起手臂来大声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这是瓦塔里的腰带!它现在重获自由啦!让瓦塔里去见鬼吧!”
“这是瓦塔里的皮靴!它简直比臭虫还要恶心!让他去见鬼吧!”
“这是瓦塔里外套!它现在重获自由啦!这身皮囊为他遮挡了罪恶!它和瓦塔里一样肮脏!”
“这是瓦塔里的酒壶!这该死的婊子!艹他娘的酒鬼!让它跟着永恒的黑夜去见魔鬼吧!”说罢,他将酒壶扔进海里,酒壶很快就沉到了海底。
……
瓦塔里在众人的羞辱和谩骂中,愤恨地诅咒着每个人,他像是被屠宰野猪,任他怎么挣扎,也招架不住众人的围攻,他本想哀求他们,他知道哀求只能换来更大的耻辱,他便不再挣扎,不再哀求任何人怜悯,他想与众人拼命,可是根本力不从心。他被众人控制着,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他身上的衣服被扒光,赤裸裸地被扔在甲板上,身上几道划痕,膝盖和脸上都占满血迹。老船员斐特见瓦塔里被扒光,赤身裸体地倒在甲板上,狼狈不堪,眼睛里又投出怨恨的光芒。
斐特不愿意再折磨他了,他走近瓦塔里,不紧不慢地说:“瓦塔里先生!你该下船了,你能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你只会喝酒,只会克扣别人的工钱,虽然你也曾大方过,但是这跟我们的付出相差太远了,去找那些该死的妓女吧!你这个烂人!马上给我滚!离开这艘船!不要再让我们见到你!等我们把油卖了,或许看见大街上有个乞丐,还会分一杯羹吃,滚吧!贱人!滚吧!瓦塔里船长!”
“我滚!我不要你们的钱!把衣服还给我!”瓦塔里愤恨地说。
斐特见状,弯下腰凑近了瞪着眼睛看着瓦塔里,然后恶狠狠说:“离开这艘船!重新开始!这是给你最后的教训!”
“把衣服还给我!”瓦塔里坚强的声音中带着哀求,眼泪很快流了出来。
老船员斐特不忍心再去触及瓦塔里的目光,他起身说:“把衣服给他,让他滚!”
船员们纷纷把抢来“战利品”扔在地上,瓦塔里赤身裸体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捡起自己的衣服和裤衩,他先穿起了裤衩,遮住自己的那令人羞愧的部位,他又穿上了裤子和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捡起衬衫,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下甲板,离开了。众人只是看着他背影,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瓦塔里已经死了!大家去干活吧!”新船长斐特向众人宣布。
“瓦塔里走了!我们的工钱怎么办?”人群中有人开始质疑。
“我们有船上的油!这就是我们的工钱!这些钱属于大家!每个人都会拿到平等的一份!”斐特说完,众人欢呼着纷纷散去。
斐特望着瓦塔里离开的背影,心里已经暗暗做了打算,他要放火将这油轮点着了,让这些贪婪的人连同自己一起去死,然后去报答瓦塔里对他的恩情。斐特跟了瓦塔里二十多年,对瓦塔里颇具情感,有一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斐特就是这样一个患者。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对是错,他只知道瓦塔里需要怜悯,他会时常想起他的好,他们一起喝过酒,一起坐在甲板上望着满天的星空,一起聊理想,一起聊妓女们如何发浪风骚,一起钓鱼和潜水,还有,他趁着瓦塔里喝醉时,从瓦塔里身上偷了不少钱,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斐特是一个早就想死的人,死亡对他来说充满了浪漫色彩,所以他决定杀了所有人,和跟着所有人去死。他不愿意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了,没有瓦塔里,他享受不到做奴隶的快乐,因此,早点死,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开始厌弃自己的皮囊,厌弃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可是他又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兴奋,他终于战胜了瓦塔里,但是,他最终逃脱不了做奴才的命运,在他临死之前,还还要继续做一回奴才,继续效忠瓦塔里,帮助瓦塔里烧掉油轮,烧死所有人。为此,他感到无比荣幸。这是一个双重矛盾的人性和灵魂的结合体,他选择用偏激的方法烧掉油轮,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心理病态,但是他却将这种病态当做礼物送给瓦塔里,完成了瓦塔里没有完成的理想。以他对瓦塔里的了解,在瓦塔里的意识中,这是他最大的意愿。
人心不可窥探,如同神秘而不可测深的大海,人的身体有和大海异曲同工之处,它宽宏大量地包容了一切人心泛滥的喜怒哀乐,因此,每个人的皮囊都是一片海洋,只有灵魂才有高贵和肮脏,肉只是肉而已。
老船员斐特就是一个看似风平浪静而又充满矛盾和杀孽的人,当他看到瓦塔里离开的背影,刹那之间,他会同情瓦塔里的一切遭遇,他甚至误以为这些遭遇都是他一手缔造而成的,他把所有的利弊,都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其实,他根本左右不了任何人任何事,他的无能让他感到绝望,他的矛盾让他感到悲痛。因此,他想烧掉油轮,与众人同归于尽。
斐特从甲板上来到正在卸油的油舱前,他注视着输油阀门,脑海中已经腾升起原油被点燃火光冲天的情景,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致人死地,也需要这么大的勇气,他眼睛红辣辣的,表情十分凝重。他在向自己的人生告别,向瓦塔里和这个世界告别,他在内心开始祈祷,然后诅咒一切厄运的不公,他要与这不公同归于尽。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某种神圣的光环罩体升华了,当小丑卸了妆容,成为了真实的自己,他却觉得自己上升成天之骄子,无与伦比。那种内心深处的膨胀,除了意淫,便是罪恶。
“斐特船长!你怎么了?”一名船员见斐特神情恍惚,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斐特问,想在临死前听到别人的忏悔。
“没有!我们做的事都是正确的!一切遵照上帝的指示!”船员说。
“好!谢谢!一切遵照上帝的指示!”斐特应付着船员,并将他支会到一边工作。如果有人站出来忏悔,他会停止一切愚蠢的行动,可惜,没有人站出来劝慰他。世道的麻木总会改变历史的轨迹,就像流星划过依然是一片天黑。斐特巡视了四周,又四下里搜罗了一遍,见没有人打扰内心的盘算,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先是来到一号油舱前面,这个油舱阀门失灵,动手快,好解决,他想把阀门拧开,把原油放出来,然后用火点燃。
他缓步走到一号油舱的阀门前,他注视阀门,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了阀门上,不费吹灰之力拧开了阀门,原油哗啦哗啦流了出来,跌在地上,溅了他一皮鞋油迹,很快脚底下就被原油浸没了,一股刺鼻而令人兴奋气味冲进大脑,像千军万马冲杀上来一样。斐特被这气味的怪魔抓住灵魂,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一下子被拔高到头顶,斐特亢奋了起来,如同疯魔一般,他咧着怪嘴笑着,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喜悦的神情。他用力将阀门拧开,让闸刀口开得再大一些,原油如同决口的大坝咕嘟咕嘟向外直喷,斐特的身上被喷出的原油打湿,瞬间衣服湿漉漉地黏在了身上。斐特掏出火机,疯魔而又痴迷地端视了人间一眼,只要他摩擦火机的打火石,大火就会燃烧起来。魔鬼在召唤着他,他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毫不留情打着了火机,瞬间大火扑面而来,凡是有原油气味的地方顷刻变成了火的迷雾。被大火点燃的新船长斐特痛苦地嚎叫着跌撞在地板上,地板上的原油与火混合着燃烧的更加凶烈了,斐特像一只被烧焦的虫子,很快被大火吞没,倒在火海中挣扎着,然后一动不动了。火愈烧愈烈,整个油舱被大火笼罩,从油舱里喷出的油一接触到空气就燃烧起来,阀门口像喷动的火龙。
“着火了……”船员再次大声疾呼起来,话声刚落,巨大的爆炸声撕裂船舱,几个油舱纷纷被点燃,整个油轮燃烧起来,船员们像被点燃的老鼠一样到处乱窜,跌跌撞撞然后被大火烧成灰烬,无一幸免。
瓦塔里被从油轮上赶下后,沿着港口的路向前走,他想去投靠肖云飞,他愤愤不平地骂道:“艹你全家!你们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拿到!臭虫们!狗娘养的们!”他气愤地一边走一边诅咒着船上的所有人。突然一声巨响,瓦塔里被这声浪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推到在地上,他回头望去,火焰正腾空而起,黑烟滚滚向着天空扑去,瓦塔里见到这种景象,立马由怒转喜,惊喜万分,他惊叫着,兴奋地讥讽着油轮上的一切可笑的人与事,一切都像梦一样,一切都充满惊喜!
“阿哈!去死吧!你们!太棒了!感谢上帝!”瓦塔里亢奋至极。
又一声爆炸响起,油轮上火光冲天,瓦塔里激动万分地欢呼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他合拢嘴巴,他就看见远远的一块碗口大的铁的碎块向着他的脑袋袭击而来,爆炸物飞来的铁片直接砸在了瓦塔里头上,瓦塔里的脑袋当场爆裂,脑浆混合着汤汤水水和红色的西瓜汁四散溅出,当场死亡,他的身体被重重地甩在几米开外的地上。
场面血腥,惨目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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