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城郊的兴隆庄原本不大,因着这些年越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迁来越秀城谋生计然后举家搬迁至此地的人们越来越多,城郊的房产相对便宜一些,距离越秀城也很近,因此,好多迁来做生意的商家都选择将住处定在城郊的兴隆庄。生意人也都喜欢这个庄子的名字,借着“兴隆”二字的吉言,兴隆庄的住户们过得殷实而祥和。
章微明和任戈二人抵达兴隆庄后,找了一家干净整洁的院落,进去跟主人家商量暂住几日,预付了几两银子的茶饭住宿费用,约好离开时结算所有的花销。主人家本来就是生意人,又看是一老一少主仆俩,心生怜悯,便爽快答应了。
总算暂时有落脚的地方了,章微明一直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浑身开始酸痛,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鬓角落下。任戈眼看自家少主身体状况不好,连忙跑过去将章微明搀扶躺在床上。
“真是的,穿了女装还真成个娇小姐了!”章微明在心里自嘲。
“少主,咱们休息两日再进越秀城吧。”
“今日休息,明日你我同进越秀城。”章微明声音微弱,语气却坚定。
翌日,章微明醒来时,任戈已经备好了早餐。章微明简单洗漱后,喝下了一大碗粥。
任戈看少主能吃下东西了,真心高兴。她不知道的是,章微明现在即使再难受,也必须补充体力才能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二人与主人家告别,言说是进越秀城找亲戚。
进入越秀城城门是相当顺利的,虽然有守城军士盘查,基本是稽查违禁物品或者形迹可疑之人,对进城的越秀人不会阻拦。
章微明和任戈自从进了城,就缓慢前行,一路一直观察越秀城内的所有人。快要过年了,越秀城的人们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要用的吃食,孩子们吵着闹着要吃刚做好的点心,父母们或严厉批评或慈爱给予,不尽相同。大街小巷依旧是离开时的景象,只是章微明却再也得不到父母的关爱,这应该是物是人非的感觉吧,章微明轻叹一声。
在这一片繁华中,终究还是有不平静。章微明看到一队越秀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他们手中有画像,每到一个摊头或者商铺,总是要去盘问一番。章微明示意任戈跟着他,任戈立刻跟上。他们走进了御风街的一家茶楼。
茶楼的大厅里人不多,比较清幽。小二热情跑来,章微明要了一壶千金茶,选了个窗口的位置坐下。
“你们说章小公子到底去哪了?”一人问。
“谁知道呢!这些天人仰马翻到处找,还是没消息。”一人说。
“找人就找人,哪有一拨刚走又来一拨的道理。我那小摊每天都要多次被盘问,把客人都吓跑了,生意也快做不下去了。”另一人说。
“唉,是啊!到底是找人还是要吓人!这找人的方法够吓人。”
一人回头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你看,这街上有越秀兵,有牧云兵,有便衣暗探,似乎还有南丹人。”
“是呢,我也感觉不对。这章小公子可是咱们越秀的继承人,怎么咱国主没了,小公子也跟着不见了。不会是有人要夺越秀王权吧?”
“嘘,小点声。这事儿哪是我们这些小民能管的。喝茶,喝茶!”
这些茶客的闲谈还是被章微明和任戈都听到了。
“牧云兵?难道萧家大伯来越秀了?”章微明将目光转向任戈。
“少主,听说就是牧云国主从安泰河边带回了国主和夫人。”
“李家二伯呢?他没来?”章微明问。
“没有,少主。东川国主和夫人事发后离开了越秀。”
任戈迟疑了一下问,“少主,我们是否要去王宫看看?”
“恐怕想去也去不了。”章微明答。“有人故意阻止我回去。”
“到底是哪一方呢?东川还是南丹?或者到底是谁呢?”章微明思忖。
“奉命搜查!”三名越秀兵走进茶楼大厅。
店小二赶紧过来应付。“哎哟,三位爷,您请,今天来搜查的是?”
“别废话,爷要搜查谁还轮不到你来问。”一名兵士白了小二一眼说。
“好的,爷。您尽管查。”小二无奈。
那三名士兵打开手里一张画像仔细看了看,然后三双眼睛开始扫描茶楼大厅里的每个人。当目光落到章微明身上时,其中一个兵微眯着眼睛,又同他手上的画像对比了一下。然后,就走向章微明。
任戈一下子紧张起来,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白。只要有人对少主不利,她一定会立即出手。章微明也紧张,毕竟这张脸的轮廓跟那张脸是几乎相同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兵士问。
“军爷,我们从兴隆庄来,来寻亲。”任戈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兵士指着章微明问。
“军爷,我家小姐小时候得了急病,不会说话了。您有什么,尽管问老身便是。”任戈答。
“你站起来,抬起头来!”那兵士命令。
章微明不得已起身,然后缓缓抬头。
那兵士正要说什么,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什么兵器压着了。刚要取出自己的兵刃与来者一战,却在瞬间被对方制服了。
茶楼里的人都看向这边。来人是一位少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左手长剑在手,右手钳制着那士兵。少年身形挺拔,面容平静,不怒不躁。
“你谁呀!竟敢干扰我们公务!”那士兵受制于人,硬着头皮叫嚣。
“你们找的是男子!休得惊扰别人!”白衣少年语气平静说。
“大公子!大公子!”门外匆匆进来一名牧云兵。
“何事?”
“有人来报,发现了章小公子的踪迹。”牧云兵说。
“走,带我去。”白衣少年匆匆离去。
那三名越秀兵士听说有章小公子的下落,连忙也追了上去。
受了惊吓的章微明和任戈这才舒了一口气,坐下来。
“少主,刚才那位是哪家大公子?”任戈问。
“我也不知。应该是萧伯伯带来的哪家大公子。”章微明答。
然而,章微明的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圆圆胖胖上下翻飞的身形,那是好几年前萧远的身形。“也不知萧哥哥怎么样了。应该还在牧云吧。萧哥哥心事重,却不让别人看出来,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希望他在牧云一切安好。”
不能再呆在越秀城里了,章微明带着任戈准备离开。
二人沿着御风街一路走,的确看到了便衣暗探的影子徘徊在街头巷尾。章微明无法判断那些人的身份,却能感受到对自己而言潜在的危险,因此加快了脚步出城。
刚到城门口,章微明发现事情有些棘手。因为出城的人被盘查得十分严格。每个出城的人都会被问及姓名,从哪儿来,要去哪儿,然后搜身,搜行李,稍有可疑,便会被带走。
章微明的身上倒是没什么违禁物品,只有那支竹箫插在腰间背后,隐藏于大氅之下。任戈的随身兵器也带在身上,是一把短剑。这个年代,出门带着自己的兵器倒也不新鲜,关键是现在任戈的形象是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妈子,带着兵器就有点新鲜了。
章微明思索着该怎么出城。不远处几人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伙计们,知道吗,明天咱越秀国主和夫人出殡。”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孩子他娘的表兄在王宫里当差,昨日出宫办事,跟我们讲的。”
“老伙计,你咋没提过还有这门亲戚呀。”
“嗐,不过也是当差的,没啥。只是明天这越秀城怕是热闹得紧呢。”
接下来的话章微明没有听下去,他只听到了他的爹娘明天要出殡。章微明立刻做出决定,今天不出城了。
章微明带着任戈返回城内,向着距离王宫不远的一处低矮建筑物群走去。那里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自从懂事以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
从一处低矮的院墙翻墙而入,二人悄悄潜入了一个堆放杂物的院落。院落的东北角有一间空屋子,屋子未曾上锁,因为根本没必要。这一片低矮建筑物是越秀的见素学院,官家贵族子弟都在这里启蒙,也在这里学习六艺。章微明很熟悉这里,今晚既然不打算出城,就来到这无人问津的小院暂住一宿,明日送走父母再做打算。
第二天,主仆二人简单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物,悄悄离开学院的后院,去往御风街。御风街的商户一早接到通知,巳时至午时两个时辰休业罢市,众人要么待在屋里,要么一身缟素出行,送别越秀国主和夫人。
果然,巳时一到,宫门大开。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宫里鱼贯而出,一片缟素,招魂幡在风中飞舞,伴随着猎猎风声,悲伤的气息蔓延开来。淹没在人群中的章微明盯着出得宫门的送殡队伍,想要看见他的父母,眼泪却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那是谁,一身孝子打扮,走在棺椁的前面?那是一位少年,干净的脸庞,温润的气质,明净的双眼,稳健的步伐。他代替章微明送他的父母一程。章微明的视野里模糊一片,他的心里却清明无比。十几天前发生的一切并非一场梦,从此他与爹娘阴阳两隔!如今那个代替他送爹娘一程的少年,无论他是谁,章微明都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感谢他让父母在这一程有“儿子”相陪!
“啪!”章微明感到身上一阵生疼。原来是一条鞭子抽在他身上。章微明这才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已经下跪,只有他一个人还站在风中,鹤立鸡群。扶灵的那位少年觉察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过来。章微明看清了那人的脸,原来就是昨天在茶楼解围的少年。来不及多想,章微明赶紧双膝下跪,跪倒在正在经过的灵柩旁。
“爹爹,娘亲,明儿在这里送你们。还望爹娘勿怪。明儿一定要查明安泰河发生的一切。”
章微明目送殡葬队伍走远,回神对任戈说:“我们出城。”
主仆二人再次来到城门前,准备好一套说辞出城。却发现城门的守卫不再像昨日那般盘查,基本都不阻拦,进进出出城门的人也显得轻松多了。主仆二人虽然心下惊疑不定,却也安然出得城门,匆匆赶往兴隆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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