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倾城之恋》，感触之深，久久不能消散。
这本书又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刚读过的王安忆的《长恨歌》。有人说，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女性悲哀爱情的执着描写是相似的，然而张爱玲是将人世风光编织进一段男女情爱，王安忆却是从男女情爱中铺展出一番人世风光。张爱玲笔触虽华丽，却有着天地不仁式的肃杀；王安忆语调虽冷淡，却包藏了树犹如此样的不忍。张爱玲近乎道家，而王安忆近乎儒家。这两位充满才华的女性作家的最大共同点，就是都为我们留下了不朽的文学瑰宝。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向我们娓娓道来了这样一个故事：上海来的白公馆六小姐白流苏在第一段婚姻中因受不了丈夫家暴而离婚，从此在亲戚间备受冷嘲热讽，看尽了世态炎凉。在陪妹妹白宝珞相亲时，她认识了多金潇洒的范柳原。两人由此便开始了互相试探又兜兜转转的爱情。白流苏不想谈爱，只想找一个可以保障她后半生生活的结婚对象；范柳原不想谈婚姻，只想找个能理解他体贴他感情的情人。各怀心思又精于算计的两人本无法走向婚姻，但一场香港的陷落却改变了一切。战争中两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书中写道：“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于是战乱结束后，两人结了婚，造就了看似圆满却跟爱情几乎并不挂钩的苍凉结局。
在我看来，白流苏最悲哀的地方在于她早早失去了对爱情的信任和期待。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对她伤害太大，于是她再也提不起勇气去爱一个人。她不相信爱情了，所以她不会爱范柳原，也不会去爱任何一个人，只是想找“一张体面的长期饭票”，自然得不到真正的爱。而范柳原呢？早年间身为私生子被人排挤的生活给他的心留下了创伤，他给自己裹上了一层壳，看上去风流浪荡，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渴望传统而忠贞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他渴望甚至是强迫白流苏理解他，却反过来利用白流苏在家中的窘迫处境逼她不得不跟自己在一起。两个人，一个不信爱，一个不懂爱，即使结为夫妻，又何谈圆满呢？
其实，两人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真情存在的。白流苏精于算计，但在范柳原说爱她的那个夜晚，她望着那轮银色的月亮哭了。原文中是这样描写的：“这一天，在深夜里，她已经上了床多时，只是翻来覆去，好容易朦胧了一会，床头的电话铃突然朗朗响了起来。她一听，却是柳原的声音，道：‘我爱你’。就挂断了。” “柳原的声音在那边心平气和地说：‘流苏，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么？’流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哽咽起来。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张爱玲把这一段写得那么纯情，那么干净，那么美。这是超脱那个肮脏世界的一份纯洁，这份干净，不是写流苏的算计的。流苏哭，是为自己哭，她听着那句“我爱你”，看着窗外银色的月亮，在这样一种浪漫的氛围下，唤起了流苏心底最深处对爱情的向往，她知道那是奢望。而且这份奢望，这份纯澈的初心，已经被她亲手埋葬在岁月的洪流中。
作为旁观者，我当然没有资格去斥责从一段悲剧婚姻中脱身的白流苏放弃了对爱情的追求，也没有权利埋怨从小就生活在恶意之中的范柳原不懂得爱。但我想，或许他们最后苍凉的结局能成为对我的一个启发。倘若白流苏还是那个青春干净的女孩，倘若范柳原没有经历过异国的漂泊，两人重新在一个飘着花香的季节相遇，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比起他们，我的人生还很长，前方或许会有很多很多的挫折，但我愿意坚守一份始终如一的初心，无他，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更好的人生。我愿当我终于迎来美好的时候，还能是一身的阳光，满眼的期望。我会永远记着人生的温度远比高度和深度更加重要，我会永远保持赤子之心度过这一生。我记得苏轼的一句词这样写：“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我想，初心不改，哪一年不是好年华？只要心似少年郎，何时枯木不逢春？我曾想过，等到我满头银丝的时候，就给自己写一本书。我希望，到时书的扉页上写的不是这句“如果你见过原来的我，或许会原谅现在的我”——而是另一句：“即使你没见过原来的我，也会爱上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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