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话,你侬我侬。
上海话,阿拉移拉。
广东话,慢条斯理。
陕北话,咔哩嘛嚓。
小时候,我干什么都慢。父亲一边扛起犁铧,口里“吆”着黄牛准备上山,一边喊我“太阳都照到屁股蛋儿上了,还不起床?咔哩嘛嚓穿衣服,上学快迟了。”父亲一口浓重的陕北话,“咔哩嘛嚓”四个字出来,我一听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急慌慌地穿衣套袜,然后“咣”地关门,真的“咔哩嘛嚓”跑着去上学了。说来也怪,只要父亲一催我上学,我准不会迟到。但是同样的话语母亲说出来就不是很霸气,所以只要妈妈催促,我多半迟到。
有时候,静下心来,想从普通话里找到与这四个字相对应的表达。“干脆利索”,“手脚麻利”,“动作迅速”……找了一大堆,却发现没有一个词语能有“咔哩嘛嚓”的奇效。这四字四“口”,象声意味非常强烈,你仿佛听到某人迅速拉开抽屉,抢出一本工作汇报手册,“噔噔噔”小跑着出去,人跑远了,只听见身后门才吱呀一声关上了。说话者那催促的神情也溢于言表:说好10分钟,可人家等你都1个小时了,你还没有下来。他只能喊破嗓子说:咔哩嘛嚓下来,等你都等了一万年了。
微樯 / 摄有人开玩笑说,听陕北话时你要离远一点,因为它们一旦落地说不定会砸个坑呢。尽管有些夸张,但也足以显示出陕北话的力道。有些词,落在地上确实或叮当作响。办公室里有位女同事,提起当年的自己说:那时我的歌唱得“嘚琅琅”的。我翻遍词典,挖空心思,却发现诗歌里“夜莺一般的歌声”、“天籁之音”、“婉转”……却没有一个词敌得过“嘚琅琅”三个字。
陕北话里铿铿锵锵的话语俯拾皆是。形容小孩跑得快——跑得“呼噜噜”的,像不像风声?如果饿得太厉害了就说:饿得“躺跌咕噜”。您想想,饿得躺下跌倒那时怎样一种饥饿哟,再加上后面的修饰词“咕噜”,就更形象了。
有人也许纳闷:要是表达一些柔和的意思,陕北话是不是一筹莫展。看管莫急,陕北话里不仅有铿锵之声,也有舒缓的溪流。铿锵之余,陕北话里蕴含了大量的叠音词和儿化音。蓝天在陕北人口里成了“蓝格莹莹的天”。春风吹过,陕北女子会脆生生地笑着说“这风,暖格呼呼的。”再加上卷舌的儿化音,让陕北婆姨更多了几分曼妙——琳儿,麻利点儿回来,妈妈给你做洋芋擦擦。
前一阵子去成都,地铁上一位成都姑娘的话真是好听,就像茶树下的一脉山泉,清澈泠泠——你连你足的地方都晓不得,我哪个办哩……彼时,真想把她的话录下来当音乐听,但是她到站下车了。
一种方言是一方世界,一种方言牵挂远方的一方情愫。乡音只有乡人懂得它的那一份美,如果你在美国纽约遇到一位四川老乡,不用多说,两句话就会相拥在一起。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偶尔听到一嘴广东话,作为广东人的您是不是也会热潮涌动呢?其实,看似我们天天嚼着普通话,但是人人心里都有一腔子方言,一腔我们天生就会的言语,这种言语不仅仅是交流的传介,更是难以忘却的熟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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