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参加国家图书馆举办的“山西寺观艺术暨文献展”时,有幸赶上讲解。听闻《赵城金藏》的保存与转运情况,对这部稀世孤本九死一生的命运感慨万千,记录在此与大家分享。
提到《赵城金藏》可能大家觉得比较冷门,但是提到跟他并肩的善本文物大家就都不陌生了。
《赵城金藏》是与《敦煌遗书》、《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并称的国家图书馆“四大镇馆之宝”。
发现:
自唐时玄奘法师从印度取佛经回来后,国内一直有刊刻藏经的传统(印刷术发明之前是手写),由于种种原因,而到清时期,几乎所有流传于世的藏经经板全被宫廷内务府收录,刊刻乾隆藏,民间无法研习,亟待一部可以用的藏经。
民国时期,一个名叫范成的法师,受民间组织“上海影印宋碛砂藏经会”的委托,去最有可能发现藏经山西陕西走访名山古刹,在西安一带四处打听,机缘巧合听闻广胜寺有很多古版藏经,便直奔而去。1933年,他在山西省赵城县(今洪洞县)广胜寺之中发现了满满四大木橱12柜古版藏经。寺里没人说得清卷轴的来历,还说,那并不是全的,还有一部分被附近的村民拿去糊窗户了!
于是范成法师便四处出钱收购,最终凑齐五千多卷。
消息传开之后,1934年蒋唯心受命从南京出发。路上遇到洪水泛滥,九死一生到达广胜寺时,眼睛被河沙冲出问题,带病考证。是他考证出这部大藏经刊刻年代,约1149年~1173年的金代,并为之命名为“赵城金藏”,命名原因是,在赵城这个地方发现了金代的大藏经。
书中并没记录藏经刊刻者和起因,是蒋唯心在其他史料中考证出这部藏经的刊刻者的事迹:山西长子县有个民女崔法珍,虔诚信佛,断臂化缘,辗转二十四年,游走多地,感动了无数信徒,他们施钱、“施树、施骡、施布、倾其所有”,最终,募集资金,再加上刊刻,前前后后三十年,最终刻成168113块经版。
崔法珍的壮举感动了当时的皇帝,全部经板被运到中都大昊天寺,后因朝代更替,经板如何又是如何被广胜寺拿来印刷成纸卷,目前还无明确考证。
总之,《赵城金藏》的发现与整理在当时引起了多方注意。
危机与转移:
不幸的是,三十年代中后期,战争一触即发,而且那时日本国内刚刚刊刻完它的《大正藏》,这个时候在他们要侵略的国家,发现了比他们早了近千年问世的大藏经,可以想象这是对日本的学术冲击有多大,可以想象当时《赵城金藏》得有多危险。
日军便不断派人去广胜寺重金收购,都被力空和尚回绝。日本人不断地骚扰引起力空和尚的警觉,他带人把经卷从广胜下寺转移到广胜寺飞虹塔中。并用砖石固封,进行集中保管。
飞虹塔就是86版西游记扫塔辨奇冤一集金光寺宝塔外景取景之处。下图是广胜寺明应王殿东壁壁画。右上角就是广胜寺和琉璃飞虹塔。
不久后七七事变发生,蒋介石听闻赵城金藏的发现以及处境,出于保护藏经的目的,派国民党14军军长李默庵来通知力空和尚胁从将藏经转移到西安。但力空和尚提出了非常实际的问题,就是能不能保证所有藏经的安全。经过一番舌战,李默庵没有采取行动。不久后阎锡山也听说了这件事,试图前来劝说力空和尚,打算将《赵城金藏》转移到山西吉县山区,再次被拒绝。
日军占领中原后大肆搜刮文物,1942年春,日军突然闯入广胜寺,告知主持,要在农历三月十八庙会时登临飞虹塔。力空和尚深感危机,连夜下山去到八路军赵城县抗日政府请求支援,时任太岳区军政领导陈赓、薄一波紧急动员,特派基干营和游击队百余人,深夜秘密进入广胜寺,登上琉璃飞虹塔,将5000卷藏经全部转移出寺,由民工驮运队运抵安全地带。神不知鬼不觉,到日军登临飞虹塔之日,发现藏经早已搬空,力空和尚也不知去向。
但,藏经颠沛流离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八路军还没来得及将全部的藏经转移到延安,又遇上日军五一大扫荡。
由于对敌斗争残酷,经卷过多携带不便,这些藏经全部被藏在山洞和废弃煤窑里,分派专人看管。
之后几经战乱,几经周折,北平解放之后,1949年42箱经卷被移交到当时的的北平图书馆,就是现在的国家图书馆。
但是,由于非常时期保存不当,很多藏经在煤窑之中被环境侵袭得像一根木炭一样,黏连在一起,根本打不开,面目全非。
(修复对比图)修复:
北平图书馆接到藏经之后,邀请季羡林、巨赞法师等几位大家商议修复方案,最终以每个月270斤小米的高薪请来琉璃厂的老师傅,他们用宣纸和毛巾裹在藏经外面,上锅蒸,蒸一页揭一页,揭开之后还要放在90度的水里漂洗,把煤屑和霉菌都洗掉。
这工作一开始,整整用了17年,才修复完成。
如今这些历经磨难的大藏经已经被国家图书馆用非常专业的方法保护起来,一切尘埃落定,再也不为它们担惊受怕。
2017年4月,国家图书馆将高度还原《赵城金藏》的复制品调出一百卷捐赠给广胜寺。参加这个仪式人,很多都湿了眼眶。
价值:
《赵城金藏》全书原有6980卷,到发现当时剩下约5000余卷,现存4800余卷。
现存各版大藏经中,《赵城金藏》是目前已知的大藏善本中卷帙最多最全的,而且是世界上仅存的一部。是佛经的祖本。
《赵城金藏》印刷清晰,字体劲拔,每卷首均有精美的佛陀说法图,是我国印刷史上的珍贵标本,是研究我国刻经史和版本史的珍贵资料。
结束语:
文物的毁坏轻而易举,而要保护它们,得付出无法衡量的心血和代价!
可是即便今时今日,就在展览期间,讲解员说,就在这期间还有参展单位发生琉璃屋脊兽被盗的事。联想到前阵子某段野长城被无知地用白灰抹平的消息,以及那些因现代化盲目扩张而被毁的建筑,我们的文物古迹保护机制,大众的文物爱护意识是不是还都有很多可以提高的地方。我们都能彻彻底底重视起来,毕竟历史的厚重、文化的底蕴并不是在长城上打打怪兽就能彰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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