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

a来到约定的包厢的时候，人已经基本来齐了。小教室大小的房间已经几乎坐满了人，面对的墙上挂着投影，上面PPT闪动着“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桃李满天下”“三十年再聚首……”云云。a与众人问了声好，看到到坐在最后排的b朝他挥手，就速速跑了过去。

“小伙子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得迟到呢，哈哈。”b用与圆大体型不符的细声笑道。“还好遇上老司机，路熟，听说以前玩赛车的。多谢济公帮忙占了个好位置。坐前面压力好大。”济公是我们给b起的外号，因为他素喜佛道，却爱吃肉，尤其是学校食堂的鸡腿饭，每次都会多要个鸡腿；其次只要求他帮忙，他明明自己有很多事情，却依旧面带苦笑帮忙的样子，活像一尊弥勒。

“为什么选这么偏的地方啊，我看别的厅都空着。”

“最近不是严了嘛，也是没办法，导师教学三十年又不能不庆祝，理解，理解下嘛”b依旧面带笑容答道，眼睛几乎看不到了。这次位置又是b去选的，b有着一种希望所有人都开心的偏执，也因此没有师兄的威严，反而成了实验室中的底层劳动力。a深知b的性格，也就经常佯装生气逗b，b这时总会双手揉搓不知所措，a就顺势来一句：“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你了。”因此吃了不少免费的馆子。

“远到没什么，就是打车太贵。”“哎呀哎呀，真是对不起，回去我请客，我请客哈。”明明与b没关系，b却自顾自的开始检讨起来，a看着b，心中不觉好笑，亦有着为另一顿饭的得意。

这时a才发现，不只他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在角落里有一个阴沉的身影。之所以说阴沉，到不是因为他头顶的灯正好坏掉，而是因为他的脸。双眉紧蹙，目光并不聚焦在任何事物上，嘴唇不断抖动，默念着什么。但这些描述的组合并不能传递出此人的脸给人的感受，若非要说的话，那是一张将死之人的脸，a不由吸了口凉气。

“c，跟我一级的。”b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

“没见过是吧？”b抢白道，显然很多新生已经问过这个问题。b突然面露犹豫，a深知b是藏不住秘密的，于是并不催问。果不其然，b憋不住说道：“他跟导师，怎么说呢，有矛盾，所以就不来实验室了。”

“什么矛盾呢？”a稍稍追问道。

“事情从最开始就埋下了种子，那时c考研到咱们学校，分数特别高，却因不通人情，在面试的时候得罪了x老师，你也知道x老师是咱系里一大拿，另一个就是咱导师。导师破格录取了c。”

“一开始导师确实将c当做一元大将，将一个重要的项目交给他，但是c的个性不具备跟人打交道的优势。没过多久，甲方就开始抱怨，说c的坏话，甚至说这个人有人品问题。导师叫过c来，本想教训一顿，没想到c摔门而去。之后c就只是来实验室，做自己的东西。”b突然顿了下，然后若有所思的对a说：“一定不要得罪导师。”a点了点头。

“真正的决裂是在第二学期。c有一个女友，d，为了能在c身边，也选择了咱导师。与c不同，怎么说呢，当d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不由的笑起来。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忆起d的时候，b的眼睛更小了。

“导师非常喜欢她，让她接替了c。甲方其实是导师的同学，然而并没有因为这层关系关照d，反而因为c的关系百般刁难。最后他设计故意陷害了d，让d拿了不该拿的钱，然后当众羞辱了她。不曾想，d就跳楼了。”事情本身的震惊令a无言，而更让他奇怪的是发现b永远会挂在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呢。”

b叹了口气到：“这种事情，学校封锁消息，警方希望小事化了，学生们天天则有着太多有趣的事情去追逐，最后只有当事人独饮愈发醇厚的苦楚。”看着突然文绉绉的b，a强行忍住了笑意。好在b没有注意到a拙劣的掩饰，而是陷入了回忆。

“事情发生在凌晨3点，d确保了没有任何人会受伤害，也没有任何人会围观，只有真正想自杀的人才会在半夜跳楼。c先去了医院又去了警局，滴酒不沾的他拎了一箱白酒回来，那一晚喝了，吐了，接着喝，接着吐，直到吐出了红色，昏倒在洗刷间里。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来实验室。”

听罢，a望向c，他似乎非常紧张，身体的肌肉紧紧的绷着，嘴中念念有词的望着手中的礼物盒，看上去真的很像电影中的精神病人。a摇了摇头道：“性格决定命运……”

“但是特立独行的人难道真的无法在这个世界存在么？”a讶异为何b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社会当然有着自己的喜好，作为成年人的标志就是洗去自己的个性，把权威的思想装到自己的脑子里，这是这么多年来a的处世经验，再此之前a觉得b的伪装就是他的滑稽，他认为b是个靠卖蠢迷惑他人的高手，不曾想这只不过是他真实的一面。a对b突然很失望，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觉得b现在那张多愁善感的面孔即伪善又愚蠢，a决定结束这段对话，转移话题的说：“老师应该快来了吧，你准备的什么礼物啊？”

b心不在焉的答道“还有半个小时，刚才到他联系我了。”然后犹豫了几秒说到：“秘密。”

看到他不愿多说，a也就没再问，准备刷刷手机，b却继续说到：“我曾跟c聊过佛学，他曾说过，这个世间对他来说就是阿鼻地狱。”

a并没有搭话，心想b今天真是初出奇的烦人呢，阿鼻地狱是什么东西，跟我讲这些话干什么，然后期望自己专注看手机屏幕这件事情能够让b自讨没趣的闭嘴。

但是a失望了，b又接着说：“最可惜的还是d，真是个好女孩，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我见c最后一面的时候，他曾狠狠地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啊，这么好的女孩没了，肯定生气啊，真是个好女孩啊。”

他就这么不停地反复地讲“真是个好女孩啊”，一般来说这是客套话，但a却觉得，d看来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但是b的啰嗦也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既然他这么生气还来这里做什么，还带礼物做什么，明明就是因为毕不了业而来讨好老师，你不要太感情用事好不好，现在哪有什么一生一世，都是会忘记的好不好。”然后指向c说：“你看看他，他自己都忘记了或者妥协了，你在这里为人家抹哪门子眼泪。”

b被我突然的话问噎住了，一双小眼瞪得大大的。这时我感到被阴影遮住，回头一看，c抱着礼物，怔怔的看着我，因为反复撕咬嘴皮而流出鲜血的嘴唇翻动道：“我要上厕所，让开。”a不情愿的挪动了屁股，b看着出门的c，也跟了出去。a庆幸终于安静了，但是b的话却让a心里阴郁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c的位置，发现他的礼物没有带着。他好奇的走了过去。一个白色的礼盒，用白色的礼带捆花，非常大，大约能装下四个篮球，这让a越发好奇里面有什么，这时发现，里面似乎有声音，非常细微，在这个角落里几乎可以无视，他贴耳一听，类似钟表走针的声音。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你在干什么。”a惊慌的回头。

b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没什么。”

“导师快到了，回去坐好。”b语气中有着不同以往的威严，让a无法拒绝。

坐定后的a心跳不禁加快，不住的望向礼盒，脑中拂过一个个猜想和解决方案，最后决定出去避一避，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了。”

导师的出现堵住了a出去的可能。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坐在前排准备已久的人，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蜂拥上前，躬身缩腰，这个帮忙提包那个帮忙拉凳子，极尽假装忙碌之能是。而a却无暇顾及，一双挣圆的眼睛盯着礼盒，汉滴流入眼睛，却并未感到刺痛。

突然间礼盒响起了音乐。a最后一根绷着的神经被音乐声吹断，大叫一声“救命啊，有炸弹！”冲向了门口。

a没有成功，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瞬间浑身冰冷，汗水如注。他回头，发现b冲着他举着枪，随后转向了旁边的人，冷冷道：“谁，也不许走。”

“欢迎收继续收看新闻播报，z城持续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今晨市政府大楼发生汽车炸弹袭击。”

“全国多个城市发生示威游行，声援t组织在z城的行动。示威者称如果不进行教育体制改革，游行还将继续下去。”

“下面带来事件回顾，一个人月前，z市郊区一休闲会所发生枪击爆炸事件，现场除一人重伤其余皆遇难。经侦查机关调查证实，作案者为xx大学在读博士b，并当场死亡，根据扭贴在其身上的其它尸体可以看出，当时有人试图夺枪。第二天上午9时许，位于市中心的xx公司发生爆炸，该公司主管k当场死亡。经调查，犯罪嫌疑人为c，同为xx大学在读博士，与b为同一导师。c之后在网络上散布其学校欺压学生的诸多证据，造成举国轰动，分分披露各自学校的欺压行经。c遂成立t组织，目标为暴力推翻现有教育体制，各地迅速响应，成员不断扩大。因成员多为个高校高精尖人才，影响力及破坏力惊人。”

“a为事故当天幸存者，目前精神状态仍极不稳定，接下来播放仅有的采访视频：‘他们是疯子！都是疯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

c将电视关上，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然后看着眼前等待他的众人说的：“成败在此一举，从根部把这个腐朽的世界毁掉！”众人举起手中的武器低声欢呼，鱼贯而出。

c回头看了一眼，毅然的追随了上去。

c消逝的目光，略过了扎在总统府上的图钉，落在了一张合照上面。照片是c当天因恐惧而放弃行动时，b给他的。照片中，三个孩童站在“xx幼儿园”前，笑的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