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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二三事

厦门二三事

作者: 张艾良 | 来源:发表于2019-09-28 22:13 被阅读0次

                            ①浮光

            已在厦门度过很多日子,除却睡觉三餐便是每天打开各种软件处理一些数据,偶尔也励志学习英语,但单词本只随着日期断断续续记录着我的颓唐。头几天手里还有点儿杂活,现在回想起这些日子反倒是比较幸福的,有些零散的事情记挂,思绪不易飘得太远,就算是思考怎样能把水槽擦得更干净,也能让我更深刻的站在厦门的土地上,假如同以往一样吃喝拉撒,我得费好大劲才能想起此时身处何地。

          与过往人生相比,这几个月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节点,寥寥几笔带过的枯燥插曲,因此,当我准备把无聊剖得细致时,循着危如游丝的记忆寻找遗珠便成了一道难题,很多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没有前因,没有结果。一个人,我当初那么恨他,现在却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事,我不记得缘何与之摩擦,拟不出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心情,心中只剩模糊的恨意。过往记忆浮光掠影,平淡日子里的喜怒哀乐容易被时间驯化,此刻我理解韩非子何故要说“儒以文乱法”,若无书吏史官,想必深沉如国仇家恨,也在历史长河中得过且过了吧,大家不计前嫌,无嫌可鉴,又何必打打杀杀,伏尸百万。举国上下一团和气,复结草以计事,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赴厦之前,总怡然自得于其旅游城市的美名,真正体验后才发觉,此处半中半洋的建筑风格远不如苏杭的渊渟岳峙,鼓浪屿的波涛被游客的喧闹掩盖,少了南屏晚钟的禅意留白。这拥挤的小岛,不过是地产商挣得盆满钵满的弃子,留下些媒体吹捧出的文艺巷陌,未来得及洗脱满身粗野,便成为一个俗媚的谎言。学校附近没有一个像样的馆子,房价却高的吓人,在幻想的繁荣兴旺的景象中,推着餐车的小贩倒从容不迫,在人群嘈杂中孤身独立,既不幸福,也无悲戚,他们是清新明亮的街上唯一的朦胧。

            越发了解这座城市,此谎言也渐次包围我的生活。一班委邀请我下课后到素不相识的老师家中做客,说是为其三年级的儿子做竞选海报,要求用PS,“红色”主题,从他无意展露的笑颜中,我猜不出他能得到多少便利。临走时,班委在一旁附和说,这是因此子过分优秀才给我意外接近老师的机会,要好好把握。我惊诧于人在谄媚之时竟是如此一条好狗。但顷刻之间,当我把他与推着餐车的小贩相联系,一切却显得再合理不过了。他们的生命不是一种本质性的东西,他们的灵魂是为供人阅读而存在,因为我并非读者,一切有拂人意的表象都在情理之中。

                                ②树

            这座城市是蓦然参与到我的生活中的,我是来者。因此,不光是被诸君称为“丧”的感触,我在厦门的大多数经历都被此情愫紧紧擭住,符合一个来者的心意。虽已度过几十个日夜,但即便再过个一年半载,这种境况也未必能有所改变。一切试探都无关熟悉,我是一位长期寓居的游客。厦门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始终是“那个地方”,这里的居民、同学,每在朋友之间谈及也总会被“他们”这类天然带有距离感和人际罅隙的称谓代替。随着年纪逐渐增长,我越来越难以融入陌生的环境,只因我没法对周围的异样无动于衷。

            唯一且必须熟悉的只是南方的天气。酷暑对于经常呆在室内的人来说并非难忍,除却必须下楼购置些生活用品,我接触自然的机会不多,我总是呆在座位上,例行向窗外远眺,映入眼帘的永远是高耸的棕榈树和富有光泽的绿色琉璃屋顶,我尝试挪动身体以获得更广的视角,但这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绿色屋顶下的教学楼岿然不动,树永远是直的,花永远是开的,这方小天地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若非钟表提醒我日期的流逝,我怕是渐渐凝固在时光中了。

          这几个月重塑了我对好天气的理解,万里无云是流火的常态,淫雨霏霏是炙烤的间歇。我每天都在等待晚餐后斜阳将熄的光景,透过昏黄暮色,隐约可以看见远岑绵延的轮廓,海水是无边的黛色,顺着地平线渐次延伸,与叆叇浮云的界限也逐渐模糊,当风起时,街道两旁棕榈树的巨大叶片相互摩擦,令人产生磨刀霍霍的联想,若风平浪静,它们便疏离开来,各自沐浴一方阳光。

            此处的阔叶树木并非想象那般隐天蔽日,反倒是更精简,更具力量。每棵棕榈树只有几十片叶子,叶脉恣意生长,锋芒毕露,若叶须支持不了它们生命之重,便垂贴到树干上,紧闭成一颗果实。我所在的窗口也生着一棵这样的树,刀锋似的叶片在我眼中刺破一个又一个拂晓。若手中没有活计,我会细细端详它不着繁叶冗枝的躯干,并伴以鸟类如何安家的思考。想来想去,与其称之为树,它的某些方面和火柴更加相似——笔直纤细的基干,蓬大鲜艳的顶冠。如此精简的结构能够免去不少修剪的麻烦,但这棵大号火柴没有果实,没有栖息落脚的空间,并不能给其他生灵带来多少益处,在我心中,这是一个始终守望着孤独的生命。

            北方的树,是一个群落。木叶多而密,错落的枝桠是笼罩在记忆中关于绿色的印象。树梢有大山雀衔枝而建的巢穴,拆掉一个废弃的雀巢,柴火足够农户使用一个星期。在中层,偶尔可以看见松鼠鬼鬼祟祟的伏在粗砺的树干上,一些不怕人的松鼠会跑到树下,从你面前若无其事的跳跃经过。最下层,是麻雀们取食草籽的地盘,麻雀是最机警的生物,稍有一点儿响动便一哄而散,再伺机重回领地。但以前学校里的麻雀儿早已听惯了人声、车声,每受惊吓也只是敷衍的表演一下,轻轻飞走,满足人类欺辱麻雀的好奇心。正是这人与鸟之间奇妙的约定俗成,才让长久寄居在人类生活区的麻雀勉强保留这一古老的天性 也让一片草坪或是槐树周围永葆长足的生命力。

          因此,当我看见厦门道路两旁安静、永不凋零的棕榈树,便断定这不是一方热闹、生趣盎然的天地。除非风把叶子吹得沙沙作响,它可以一整天缄默。满眼都是人类,以及人类创造的汽笛声,真是让人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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