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静悄悄的,下了几场雪,雪却不大,此外,平静得很。幻境小城安静地躺在大山里,大山为她遮挡了寒气,她就这样静悄悄地睡着,不声不响,像是大地母亲的最小的孩子。
莫名听了秋喜的肺腑之言,去书店买了公务员考试用书,准备参加明年春末夏初的考试。唐柔看他复习认真,有些惊讶他的转变,也感觉欣慰,表示全力支持,又给了他一些钱,要他多买些营养品,补补脑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莫名果然考了第一名。几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接下来开始着手准备资格复审。
时值五月,天空正飘着细雨。莫名收拾停当,带了一堆证件,早早地出门了。一路上总是感觉有些烦躁,这烦躁是莫名的。雨打湿了头发,顾不上去理,一阵一阵的紧张情绪泛上心头。
他来得太早,门卫老头告诉他还要等两个多小时才上班。他在收发室的沙发上坐着,一边闲望着,一边等负责资格复审的人来。那种莫名惶恐的感觉一直围绕着他。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他想。
终于,上班时间到了,门被推开,陆陆续续进来了很多人。他们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没做理会,踩着楼梯上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莫名想,自己也快变成这样为人民服务的人了,不免有些小得意。
“王九旦科长来了。”老头指着外面进来的一个男人对莫名说。
莫名赶忙站起来上前打招呼,同时也看清王科长个子不高,有些胖,肚子很大,头发天然卷曲,没留胡子,说话有些哑声哑气,倒一脸的随和,问莫名什么时间到的,家住哪,哪个学校毕业的。莫名跟在后面,一一作答。
王科长打开办公室的门,让进莫名,又让了座,倒了茶水。莫名觉得这个人蛮亲切,一边把证件全拿出来,摆在王科长的办公桌上。那种不安的感觉还萦绕在心头。
王科长先还是笑着,一边审查着证件,一边和报名表上的信息比对着,不时和莫名说上几句。当他打开毕业证时,又看了一眼报名表,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眉头锁了起来。莫名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不知道有什么不妥,焦急地盯着王科长的眼睛,那种不安急速加剧了。
“你的毕业证写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你的报名表上填的是中文,这不符啊。”
“王科长,汉语言文学就是中文专业!”知道是这样一个小问题,莫名的心放下去了!
“那我不懂,按照规定,证件必须与报名表信息一致,我现在怀疑你是虚假报考。”
莫名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王科长吓唬他几句也就是了,便小心地说:“以后在工作中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还有什么以后,这材料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莫名见姓王的认真了,不敢大意。
“王科长,您高抬贵手,我以后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违背原则!”
“是这样的,报名时我看你们要求的是中文专业,就直接填上中文二字了。”
“那怎么行,你毕业证上明明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报名表上却填中文,我怀疑你是虚假报考。”
“哦,王科长,您听我解释一下,中文专业是通俗的称呼,汉语言文学是正式的学科专业名称,二者是一样的。”
“那我不知道,你现在的问题是毕业证上的信息与报名表信息不符。”
“王科长,你不知道不等于不存在啊!”
“我不管那些,你这信息不一致就是不行!”
“王科长,你这样有点官僚主义吧!”直到此时,莫名还是抱有希望的,他怀疑王科长是故意刁难他,目的是试一试这个年轻人的胆量和勇气,所以他壮着胆子,试探性地据理力争。
“把你的材料拿回去吧,我不能收。”看着姓王的一脸严肃,莫名才明白,姓王的玩真的了,心里咯噔一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了个第一名,在这一关被这样一个听起来有些滑稽的理由拒之门外,实在不甘心。想到这,莫名的胆子也壮起来:“如果您执意拒收的话,我要申诉!”
“请便。”姓王的看了一眼莫名,开始沏茶、翻报纸,不再理会他。或许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会有去申诉的勇气。
莫名登上去往省城的列车,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看着雨点砸在车窗上,不禁叹了口气。远处雾蒙蒙一片,幻境市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看了一会儿,竟有些心灰意冷。很明显了,姓王的故意找茬。刚才在办公室里,他看见了第二名的报名表,家庭成员一栏赫然写着:父亲:xx,xx局局长。问题应该出在这里了,他的报名表上家庭成员一栏里也赫然写着:父亲:xx,xx村村民。多么鲜明的差别啊!姓王的或许真的不知道汉语言文学专业和中文专业是一样的,只知道毕业证上的字与报名表上的字不一样就是不行。这区别是显而易见的,“汉语言文学”是五个字,而“中文”只有区区两个字,即便不识字的人,也一眼便能看出它们之间的区别。但是,他一定清楚,局长与村民之间的区别,这区别也是简单明了的,尽管都是两个字的词组,即便是不识字的,也完全可以一目了然。
“怎么会这样?”他有些想不通。
客车在颠簸的道路上艰难地行驶着,像一个患病的老妪,在雨中龋龋独行,不时摇晃一下身体,似乎要摔倒,又勉强摆正身体。
这个满脑子里充满了纯粹和完美意象的年轻人,此刻心情糟透了。多少个日夜的心血啊,却顶不住一张表格里一个栏目里的几个普通汉字。明天下午资格复审就结束了,几千里路的奔跑就为帮助姓王的普及一个常识。身心疲惫固然不重要,这希望也是渺茫的,到了省里,万一找不到负责的人怎么办?就算找到了,如果也像姓王的那样缺乏常识,怎么办?
“绝不能就算了!”他望着外面莽莽苍苍的世界,下定了决心。
赶到省里的时候,已经下班了,他依然抱着一丝侥幸,极小心地走到保安近前。保安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满脸胡茬,一副凶相。
“找谁?”
“你好,我找考务处x处长。”
“什么事儿?”
莫名详细地讲述了一下前来的目的,胖子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否在听,听得懂不,待莫名讲完,干脆利落地说:“下班了!”
没办法,莫名无奈地离开了。雨还在下着,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现在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透了,凉凉地粘在肌肤上。天色已经有些发暗,街上来往的车辆飞快地驶过去,激起泥水溅到行人身上。行人也是匆匆地迈着步子,一边骂天,一边骂刚刚驶过去的车主人。
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身上带的钱不多,莫名路过几个客栈,看看在雨中闪烁的霓虹,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向前寻找着。
那雨越下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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