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我的人生 48～52
第五十三章 生命的脆弱
自从爱人瘫痪多年以来，由于睡眠不好，一晚上要起夜十多次，所以身上也没有一点褥疮。
可是，经过三年的血液透析，使得爱人的身体状况已是极度虚弱，身体内的各项指标均已不正常。
这时，别说给爱人喂药有多难了，就连正常吃饭，喂进去的饭或奶都呛得咽不下去，吃一顿饭得喂一个多小时。
医生建议说让插胃管，喂流食。
可是插胃管谈何容易，爱人人事不省，头脑不清醒，他的一只能动的手随时会拔掉插的胃管。
肺部功能也极度下降，嗓子里的痰也不会往外咳，粘在呼吸道口时刻都有窒息的危险。
我只得过一会用镊子捏住纱布擦掉嗓子眼里的痰，一晚上也得好几次。
女婿也亲自送来了昂贵的进口药物，是经过别人试验服用，说治疗肾衰疗效挺好，并监测着服用。可是几千块钱的药吃了，也还是不见成效。
又输了多次特别昂贵的药物“人体白蛋白”，可是身体机能一边补各种食物、药物，一边又做透析清洗血液，补进去的没有流失的多。
最后半年来，爱人的体质彻底失去了平衡，一切药物都在他身上无有疗效。
身上的皮肤都像是透明状的，比玻璃纸还薄，用毛巾擦身，稍有触碰，就有水珠往外渗，慢慢的就开始溃烂。
我每天早晚都要给他的伤口上涂抹药膏，可是伤口不愈合反而越来越大，看着爱人疼痛难忍的表情，我纠结的心在滴血，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透析室里的噩耗也时有发生，爱人由四个小时的时间，减为三、二个小时，有时正做着，血就凝固在透析机的管子里，护士们只能赶紧停机拔管。
护士们提醒着我，随时注意观察着爱人的状况，千万别让爱人在透析室发生最后那一刻。
我每天一个人诚惶诚恐，风雨无阻的用轮椅推着爱人去医院做血液透析。
第五十四章 无愧于心
每天做好了饭先给老母亲端过去，再喂爱人吃，等给他吃喝拉撒洗完了，我都不知道每天自己是怎么囫囵吞枣吃下的饭。
不分昼夜的三点一线机械般的重复着一天又一天。
此时我不知道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了，整个一个不用充电的‘机器人’吧！
我好像对什么事都麻木了，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照顾眼前人”了。
后来看着爱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多少人都说:“放弃吧！别让他受罪，你也算解脱了！”
我说:“人家还有妈在呢！哪怕能多活一天，也不能让她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又有多少人指着我说“你呀！满县城里都找不到一个你！”有人应:“满世界都找不下一个她及(他)”！
我每时每刻提心吊胆，万箭穿心的这种心情时刻伴随着我，神经紧张到了极限。
自己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白天盼晚上，晚上盼白天，真所谓是：度日如年。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过了多少个严寒酷暑和冰雪天，可谁知这一天要付出多少心血和代价啊！
有位透析的病友见我每天推着爱人去医院里做透析说:“你呀！你真是一个爱吃盐的老婆，雪天里的妈！”
我不解其意，为这句话我苦思冥想了好久，终于解开了这其中之意。(贤(咸)妻良(凉)母)。
不过我自认为也无愧于这个称谓。
由于每天三点一线的去医院，也没时间与人交往，像活在世外桃源，我觉得自己就连人最基本的语言沟通都不会了，没了思想，没了方向感。
每天就面对着一个病人，我牙关都有些发紧了，吃饭时嘴巴都难以张开，多年以来是乎已流干了泪水，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一张发愁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
无论别人高谈阔论，还是谈笑风生，我都无动于衷。
有时，为了迎合别人，我却怎么笑也笑不出来。
任人说傻也好，魔也罢，都听之任之，也不与人争辩。
这不是‘抑郁症’的表现吗？
我自从嫁给爱人，一心一意，就是一个命运的共同体了，有苦同吃，有难同当，一生中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
四十多年如一日，同舟共济，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曾有人不解的问我:“你这一辈子吃苦受累的，你都落下了个啥呢？”
我说:“是啊！啥也没有，钱也没有，房子也没有，就落下这三个娃！”
虽说没有留下什么万贯家产，孩子们也吃了不少苦，可我依然可以骄傲的在世人面前说:虽然我们受苦受累，但尽我所能，换来了下一代的平安幸福。
我已无愧于心，无愧于人生了！
第五十五章 生命的终结
我用轮椅推着爱人去医院做血液透析，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下雪，或烈日当空，一天也不得间断，否则就憋的上不来气。
在这期间，有多少朋友都对我说:放弃吧！别让他再受苦了，你也解脱了。
可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有的太多纠结，太矛盾了，为了让年老的婆母有儿子，不让她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我也豁出去了，哪怕他能多活一天，也要坚持到他生命最后的那一刻。
我每次从人前走过，都听到有人议论:看她把几个孩子都弄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家受苦受累。
其实，我怕的不是受苦受累，最不愿看着每天晚上给躺在床上的爱人换褥疮药膏时的折磨。
在炎热的夏天，每天两次给褥疮伤口擦洗换药，这场面更是令人不忍直视。
为此，儿子买回来治疗褥疮的上好药膏，晚上和我一起擦洗换药，揭开纱布一看，儿子扭过头去说:“妈，我晕！”
我又何曾不晕，每次都得两个小时清洗、抹药再用纱布包扎，只是咬着牙在坚持，头上冒着汗珠，心在颤抖，在滴血。
每次换完药膏，看着爱人瘦弱的身体，臀部贴满了纱布块，我总忍不住眼泪汪汪的，心如刀绞。
尤其最怕的是爱人在生命的最后那一刻，孩子们回不来。
可是，残酷的命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那不愿看到的一劫。
就在2017年暑假期间，大儿子和媳妇准备回家来看望爸爸，8.15日媳妇和孙子先回来，儿子有事得晚两天才回。
8.16日爱人早饭、牛奶也都照常吃过，中午饭吃的不多，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看着躺在床上的爱人呼吸急促，一会又转为正常。
晚饭爱人就不吃了，嘴角并时有褐色粘稠物流出。
我心有余悸，怕晚上有什么变故，打电话告诉了村里的朋友们及理事上的负责人，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给小儿子也打了电话，让他们也赶快回来，也让大弟晚上过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整晚上爱人一直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我和弟弟不敢懈怠，寸步不离的守着爱人，直到半夜1.15分时，爱人突然不吱声了。
我以为是睡着了，用手在鼻孔口一试，已经停止呼吸。
我急忙给理事的负责人和朋友们打了电话，叫醒了媳妇和孙子，赶忙拿出了寿衣。
不一会，院子里站满了人，朋友们和众邻里乡亲都过来了，帮忙给爱人穿好了寿衣。
幸亏儿子有预兆似的，让媳妇和孙子提前回来，让孙儿代儿子点了下炕纸。
理事们和众乡邻叫来了冰棺，炸好了献食，摆好供桌、有条不紊的摆好了灵堂。
第五十六章 永远的别离
2017农历6月26日凌晨一点十五分，爱人走尽了他生命的最后历程。
农村有个风俗，人去世了，要在床上马上穿好寿衣，就由后人跪在床前烧一张纸，才能下床入殓。
我最怕的那一刻还是来了，大儿子本来就已说好明天回来，好在媳妇和孙儿提前两天赶回了家，爱人才不至于没有后人烧“下炕纸”。
由于爱人早些年一直是村里面热心为众乡邻们红白喜丧事上“总管”理事，皆有口碑。
所以，在爱人的弥留之际，我半夜里只给朋友和“总管理事”打了几个电话，他们就伙同众乡邻们就纷纷都过来了。
理事们招呼着众人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灵堂及一切事物，看天气还尚早，众人们准备回去。
我对理事的说:“让大伙都辛苦了！儿子还没回来，就让媳妇和孙儿给大伙跪拜一下！”
理事长说:“不必了，谁家都有事，况且他那多年为村里人办了那么多事。”
媳妇和孙儿跪在地上一拜说:“感谢大伙过来帮忙！”
随即众人离去，我晚上已给二儿子也打过电话，让他们也赶紧回来。谁知爱人一个也没等到，就只等孙子。
我这时也给女儿拨通了电话，女儿一听哭着说:她也正在做着恶梦，梦见爸爸要走了，她正哭着喊着说:“爸爸，您别走！您别走！”
这时候我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若失，空荡荡的，我忍不住坐到爱人的冰棺前失声痛哭。
爱人二十年来的病痛的折磨、我四十多年的辛酸泪，满腹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全部涌上了心头！
“想你勤劳一生，得病半世，终于还是抛下年迈的老娘，抛下我们一家老小，离我而去了！
哪怕你就是百病缠身，什么也不干，只要你在就好！我就有主心骨，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啊！
苍天啊！你给我的担子实在是太沉重了！”
天已微微发亮，我痛哭了一场，擦干了眼泪，还有爱人的后事要料理，我不能就此倒下。
吊唁的人接连不断，两个儿子及女儿女婿也都回来了，二弟也赶了回来。
安排五天的丧事发葬，每天人来人往，理事们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有丧事厨师们一条龙服务，这些倒不用我操心，只管让大家吃好喝好。
安排买好了棺材板、打墓、吹鼓乐队。
可怜爱人戎马一生，却还要让我一女人家为他操办此事。
孩子们对我及理事的说：“我们平常都不在家，也给大家帮不上忙，爸爸的丧事不收礼。”我也赞同。
第五天发丧，只是久旱的天气突然变了。
第五十七章 苍天也哀悼
好几个月以来都干旱无雨，但就在爱人出殡这天早上，天气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瓢泼大雨，众人们急忙找来了彩条塑料布，搭在了篷布上面。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屋里篷布下面吹鼓手们的哀乐阵阵，在向逝者进行最后的告别，哭声令人心碎！
老天是乎也在为爱人哀悼，哭嚎着为他送行，泪流成河。
屋里屋外帐篷底下站满了前来送葬的人群。
弟弟妹妹们给去地里送葬的人群，买来了塑料雨衣。
理事们怕去墓地路要上坡，下雨路滑，让提前一小时出殡。
十点钟，巷道里挤满了送葬的人群，村里的青壮年们，儿子的同学、亲戚，朋友，都相拥着抬着灵柩上了灵车。
灵车出动了，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几辆车上浩浩荡荡站满了送葬的人们。
儿女们哭喊着与灵车去墓地送爸爸，我被朋友搀扶着要送爱人一场。
此时此刻，千般愁苦，万般无奈使我声泪俱下:“夫君啊！你好狠心啊！你抛下你老娘，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好无情啊！抛下我孤苦伶仃、孤儿寡母于不顾！”
“你这一走，成了永远，啥时候还能相见啊！”
我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哭的天昏地暗，雨水、泪水聚在一起，在脚下一路向西流去。
送走了爱人，我颤颤巍巍的被人扶到屋里，雨也住了，太阳露出来半张脸。
此时，我觉得屋里好安静，空荡荡的屋子里，总感觉爱人还在床上躺着。
自从2008年爱人第二次犯病瘫痪以来，整整九年的时间，我没有离开过他一步。
多少个日日夜夜，爱人无休止的呼唤声 ，彻夜不眠，我时刻不停的围着他转，耳边总是响着“轰隆轰隆”的声音。
此刻我反而不习惯这种宁静，空荡荡的屋子，无所事事，没有了爱人的屋子，我好像有点不适应，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办完了爱人的后事，收拾了两天，孩子们就都要走了，想把我和奶奶一块带走，换个环境，换一下心情。
尤其是小儿子孩子还小，才一岁半，想让我去帮忙照看。
可是婆母因眼睛不好，哪里也不想去，我也只能在家继续照顾年迈的婆母了。
第五十八章 为爱更需坚强
自2017年8月份爱人走后，孩子们想让我出去走走，离开家一段时间，换个环境，也调整一下心情。可是我想到年迈的婆婆一个人在家，我还是没走，在家陪着她，照顾她，没有跟着儿子去照顾孙子去。
多少年以来，总是忙忙碌碌，不分白昼。
爱人生病前前后后将近二十年了，我寸步不离的一直照顾着，不离不弃的一同在被病魔折磨着、陪伴着。
苦着他的苦，痛着他的痛，紧紧张张的生活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触景生情，生活过得没了欢乐，没了笑容，近乎抑郁。
蹉跎的岁月，坎坷的人生，我多少年没有给自己添置过新衣服，多少年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多少年没有吃过一顿正常饭。
在生活的压力下，尤其是爱人瘫痪的各种病症齐发，脑梗死、脑萎缩、尿毒症、癫痫，每天朝夕与病魔缠身的爱人相守相伴，没有过多的时间与人交流，好像已与世隔绝了。
生活里没有欢乐，忧愁、苦累，每天都在心头盘绕，已流干了眼泪，没了思想，没了话语，没了笑容，觉得活的太累、太累，一直从抑郁的心情中走不出来。
爱人这一走，触景生情，不由得辛酸的泪水总在心头盘绕。忙忙碌碌惯了，冷不丁闲下来，真是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适应。
好在儿女们也都非常懂事孝顺，时不时的打电话安慰我。
半年以后，二儿媳怀了二胎，大的才一岁半，这带一个怀一个的，儿子就要我过他这边来帮忙带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我又喜欢又忧愁的，顺口对儿子就说：“那我走了，奶奶怎么办啊？”
儿子说：“我给我姑姑打电话说，让她帮着照顾一下奶奶，奶奶又能跑能走的，她每天都要买菜，顺路过去给奶奶送一点吃的就好了。”
他姑姑是我们一个队里的，离我们家不到300米，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到我家。
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因他爸爸得病瘫痪在床十多年，我一直在家伺候着他娘儿俩。
他们结婚以后，好多年了都没怀孕，连生第一胎的时候，我也走不开，没顾得上管他们，
现在媳妇又怀了二胎，他们想让我过去，我再不管，也有些说不过去。
我给奶奶商量此事怎么办，奶奶说：让我放心的去，她自己在家能行，还有她女儿和外甥们的。
再说外甥和外甥女小时候还一直在我们家里是奶奶照管着长大的呢！
我就一边在家里给他姑姑商量着怎么安排好奶奶，一边收拾准备过完年去儿子那里。
给奶奶说好了，赶到冬天的时候，她再去养老院去。
未完待续……
文/淡淡的云
2021.3.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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