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一年秋,长安紫禁城
幽深的宫殿内,几位皇子正端坐几案前,听着太傅授课,在离夫子讲案最远的地方,一个少年在诸位皇子中显得特别扎眼,其他人都身着锦衣华服,而这个瘦削的少年却是穿着一身布衣,十分寒酸,但是偏偏眉宇间透着一股坚韧,眼瞳漆黑,像是一汪深泉,深不可测。神情庄严肃穆,完全没有十几岁的少年该有的朝气。“此题谁可解?”太傅审视着诸位皇子道。太傅目光所至,皇子们一个个的缩下头,生怕被点到,太傅赵宁治学极为严苛,半点不合他心意就要挨戒尺,绝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手下留情,皇子们的沉默让赵宁眉头紧皱。“先生,学生有愚见。”赵宁听到这个声音不禁眉头舒展,看向最后面那个瘦削的少年。“好,韩离……”
图片出自《哑舍》傍晚放课后,韩离刚出太学,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迎面走来,接下韩离手中的书本,韩离看着她,嘴边多了一丝笑容。
“主子今天一定累坏了,阿玉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哦~”少女蹦蹦跳跳的娇笑道。在这深宫之中,韩离受尽冷眼和欺凌,唯一能让韩离笑得恐怕也只有眼前的侍女阿玉了。
“呦~能不能分本皇子一点啊?”一个胖乎乎的少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阿玉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跪在地上,“参见六皇子,奴婢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六皇子与自家主子有过节阿玉心里是明白的,每次韩离回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多半也是出自六皇子之手。韩离静默的望着面前这个对他咬牙切齿的人,两只拳头握的死死的。“哼,韩离你这个楚国蛮子,凭什么在课上出风头,本皇子早就警告过你…”“各凭本事罢了,你若会,起来答便是。”韩离打断了六皇子的话,阿玉紧紧捏着韩离的袖子,示意韩离不要再说下去了,两只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哼,今天倒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来人呐,给我狠狠教训教训这个蛮子。”六皇子的随从们早就跃跃欲试,听到主子的命令立刻一拥而上,将韩离按倒在地,韩离被打的鼻青脸肿,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住手~”听到这个轻飘飘的声音,六皇子不禁一愣,脸上的狰狞瞬间消失,忙转头行礼,“长巡见过四皇兄。”只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迎面走来,少年一身白衣,虽然是秋末时节,少年却已经身披一件白色大氅,脸色也比平常人苍白几分,但他笑起来却如阳光般和煦,看着眼前六皇子讨好的模样,白衣少年不禁莞尔。
图片出自《琅琊榜》“你这个小胖墩,又欺负人了?”六皇子一脸尴尬,忙解释道:“没有啊皇兄,我……”四皇子挥手打断他话,“好了好了,你我还不知道吗,勿需多言。”说完四皇子把韩离扶起来,帮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韩离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温和的少年,自从五年前楚国国灭,韩离就被带到了长安,这个幽深宫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施以冷眼,只有眼前这个少年,每次对他都是笑脸相迎,而且时不时往自己那里送一些吃食和银两,对于这个少年,韩离心里是感激的,韩离低头说了一声:“多谢。”阿玉向长陵深深施了一礼后,赶忙上前搀扶着韩离离开了。
望着这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四皇子刘长陵淡淡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不要再招惹他,国破家亡的他还不够凄惨吗?”长巡走到他跟前,一脸愤然道:“当年西川一战我们大雍死伤了多少将士,大皇兄也不会战死沙场!”
“我明白,你一直对兄长的死耿耿于怀,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在这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自大周分崩离析后的数百年以来,各诸侯国间纷争不断,死伤将士何止百万?最苦的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只有结束这乱世,才能让百姓免于流离之苦,父皇伐楚,是为了结束这乱世,楚国军民奋力抵抗,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谁对谁错呢?而且,韩离从未上过战场,你何苦迁怒于他?”
长巡看着兄长温润的面庞,终究无法再强言狡辩些什么,便低头允诺。长陵明白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但他的话应该也是已经听进去了,又眺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宫殿慢条斯理道:“你虽性子急了些,总好过那些个人前君子,背后小人。”这几年韩离可没少遭到暗杀,但都被挡了下来,长巡眯起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是老三那边还是皇后娘娘那边?”
“老三的人,这头不安分的狼崽子。”长陵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嗨,管他呢,他闹就让他闹呗,话说回来,皇兄你不在清泉山安心调养,怎么回宫了?”
听到这话,长陵极力掩饰着心里的低落道:“今天是九月初七,我母妃的忌日。”“是臣弟疏忽了,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去淑妃娘娘住过的寝宫待会儿。”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墩窘迫的模样,长陵忍俊不禁,“无妨,时辰也不早了,你啊,还是赶快回去吧,改日得空了再去我的桐华院坐坐,你我兄弟二人再好好叙叙。”
……
告别了老六,长陵又在这幽深宫墙里绕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一座规模并不大的宫殿前,长陵停步伫立,盯着这个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目光似是穿过了岁月长河,回到了儿时,那时,自己懵懂无知,那时,自己的母亲仍在……宫门前的青玉石阶上铺了一层落叶,秋风乍起,吹的门前两侧的灯笼左右摇晃,深秋的萧索无疑加重了他心中的哀伤,“母妃在的时候,这里是何等的热闹……”
“你来了……”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充满了无上的威严却又夹带着一丝柔和,长陵和两个侍女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庭院中间的石几旁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旁边一个老宦官侍候着,男子一身黄袍,面色庄严,两鬓斑白,眉眼和长陵有七八分相似,岁月虽然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沟壑,但仍不难看出这个中年男人年轻时必然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这人便是当今大雍的皇帝陛下,紫荆皇帝刘澈。
图片出自《云中歌》长陵也不行礼,径直走到庭中,坐到皇帝对面,一边的老宦官忙为长陵斟上一杯清茶,“父皇近来身体可好?”皇上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却又最令自己愧疚孩子,肃穆的脸上多了一丝柔和,笑着说道:“一切安好,倒是你,已至深秋,可要多多注意才是。越到这个时候,你体内寒毒发作的越频繁。”
“不劳父皇费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长陵不冷不热的答道。
放眼整个大雍,敢这么怼皇帝的除了人尽皆知的长乐公主殿下之外,也只有长陵了。
皇帝也不恼,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今日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皇上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说道。
“路上碰到长巡那小子在那欺负韩离,耽搁了一会儿。”
“哦?这么说又是你帮韩离解了围?”长陵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说道:“是啊,毕竟他是我的表兄,甚至可能……是我的皇弟。”长陵挑眉看着自己的父皇。皇帝往嘴边送茶杯的手顿住了。皇帝不发一言,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
长陵继续说道:“你暗中派藏剑山庄的易先生每晚教授韩离功夫,却又放任他人对韩离打骂欺凌,不为他提供任何荫庇,这是为何?”
皇帝继续看着手中的茶杯说道:“那些表面功夫自然是做给朝中大臣们看的,不然怎么堵的住悠悠众口,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护佑。人言可畏的道理你应该懂。”
“父皇还真是煞费苦心呢。”长陵又不冷不热的回道。随后两人都不说话,就这样沉默对坐,月上梢头,老宦官出院片刻,随后提着一盏灯笼进来,又将前厅前的灯一一点亮。“墙上的小儿可真是沉得住气啊。”皇帝说完这话,转头看向西面的宫墙之上,目光锋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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