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一场

书名叫《百年好合》，其实讲的不是百年好合，而是百年的好与合。

本书的序里，蒋晓云说，她只是将儿时在她家客厅里“座谈会”上、不小心飘进耳朵的一些事情和人名在她此后的完全想不到的时空和书页之间重逢。是她花了大半生反刍、追寻和思考，等到浮生百年才开始诉说。

这样的小说最是容易让人深思。

蒋晓云其人，报纸上是这么说她的：“天生好命！她出生书香，年少敦敏。在家中是得宠的小女儿，哥哥大过她十余岁。她不必为生计分忧，家人也不希望她承担过多历史与迁徙的压力。她自小有读不完的闲书，受过良好的教育。事业顺遂，家庭美满。”

因她出生的家庭——父亲是位地方性政治家和她序中所说的“中产阶级的难民”——民国素人。我在翻小说的时候就会遐想，这是在映射民国时的哪位名人。虽然她已经在序中说了“她是瞎编胡写，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但是她是在客厅中听完一整部民国的稗官野史的人啊！民国，真是最令我充满好奇的一段神奇时光，封建社会和现代摩登的交汇融合，四书五经里的伦理道德思想与西方新思想的碰撞厮杀。上海歌舞厅里灯红酒绿和街头挥拳游行要改写朝代的新人。那是最浑沌的时光，亦是最美的时光。除了政客与百姓。还有一帮旧上海的有故事的女人。

写旧上海女人的故事，马上会联想到以此类书走红的张爱玲，也有很多人形容蒋晓云是又一个张爱玲。我想她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称呼，即使是夸奖。这两个女人写的书，除了故事架构完整人物描写饱满衔接转折流畅外，骨子里最深处的写女人的味道是不同的。张爱玲的存着一股傲娇，清冷得让女人仇恨。蒋晓云的文字却是温和的，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慢品慢读，其中的人生爱恨别离，又被她短短几句评语一语中的，真想轻拍个桌子按个赞啊！她的文字能滴水穿石，缓缓的，一点点累积，然后你发现自己的心上有了个洞，空落落的。

写在序之前的是王安忆的《归去来》，这篇算评论也算推荐的文字写得真正好，有剧透，且提纲挈领。如同英文考试里的阅读理解，得先通读全文，留在脑中的是一个模糊概念，然后再细读题目和答案，明白在问什么，接着重读全文，便将12篇小说里的人物脉络理清了。《百年好合》里的母亲金兰熹；《女儿心》是女儿陆贞霓。《北国有佳人》的女主角是商淑英，可是里面的男主是陆贞霓的先生！商淑英有个女儿，又是另一个独立故事的主角。这让我想起中学时有个很好玩的提问，“梁思成的太太的情人的情人是谁？”答案是“梁思成-林徽因-徐志摩-陆小曼”。我们用这样的脑筋急转弯来缓解我们当年繁重的学业，现如今回想起来竟是记忆里的为数不多。

我喜欢蒋晓云故事里的这些女主人，因为这些女人都很长命，这种长命你不能不说是一种坚韧，是中国女人传统里的坚韧，战乱也好，萧条也好，丈夫不忠也好、一夫多妻也好，她们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属于她们自己的那一套可以帮她们走得更远，让她们活下来，甚至越活越好。

每个故事的结局都是好的，如果现在不好，说明结局还没到最后。

我最爱在写书评的时候提到自己及及的遐想，仿佛没有我就不能存在这评论一样，也确实阿！没有阅读时的思考就没有这些唧唧歪歪。如同蒋晓云，没有她童年时在她家客厅的那些瞎听，便不会有这本百年。

看完百年，如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