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娃儿!起来了!快点!不然上学该迟到了。”
“奶奶!我再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豆豆迷迷糊糊的嘟囔着,翻了个身又安静的睡着了。
七凤去木柜里找来豆豆要穿的衣服、鞋袜,掐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说:“娃娃!快起来了,今天奶奶和爷爷要去县城里看病,要是回来晚了,你放学后自己把灶上的剩饭热热凑合着先吃点,别饿着肚子啊!”
豆豆这时缓缓钻出被窝坐了起来,半梦半醒的穿着衣服,瞥了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等豆豆在灶前随便扒了两口饭后,爷爷奶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他匆匆忙忙的把桌子上散乱的纸笔塞进书包,提着书包就往外跑。
大门吱呀一声锁上,三人就着一个手电筒钻进了夜色里。
到了村口,七凤说:“娃啊!去你阿弥哥家等他一块上学去。”说完,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亮灯的那户人家跑去,七凤手里电筒的光一直跟着那个小人,直到和屋里的光重叠之后方才转身往下走。
穿过小路进了林子,那是一片马尾松树林,泥土的路上铺满了松针,踩烂一层又掉一层。七凤在一个下坡踩着松针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的叫起来。
老罗急忙过来扶她,一手把她搀了起来。
“伤着没?还能走不?”老罗问。
“没事!能走,应该没伤着骨头。你肚子还疼是不疼。”七凤强撑着走了几步,又觉得刚刚摔的地方一阵疼痛。
七凤知道老罗定是强忍着,一般的小疼小病,都是能忍就忍,从来不愿打针吃药,这次肯定是实在忍不过才答应去医院看病。痛了也不吱声,嘴上倒像是缝了针似的,几十年都是如此。
到了半山腰林子里起了雾,电筒的光好像更小了,只照得见脚下,再往前就穿不过去,变得模糊起来,前面也就看不清了。
林子里的鸟不知道在何处冷冷的叫着,叫得人后背发凉。
走出马尾松林子,天已微微亮了,只是雾气还没散,经过一条小路到了油茶树林。这条路走的人不多,因此日子久了便生长了许多杂草,走着走着七凤觉得脚上的鞋袜已湿了七八分,裤脚也因沾了草上的露水变得笨重,贴在腿上透着湿凉。
好不容易走出林子的时候太阳出来了,雾气在阳光下慢慢散去。
七凤望着眼前的这条大路想:再往前走半里路就能到镇上了,应该还赶得上去县城的第一班车。
(二)
进了医院大厅,各个窗口都排了长长的队。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经由鼻子进入到身体的每个部位,让人产生强烈的不适和恐惧,似乎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感到了极大的不安。
七凤看着那么多窗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到哪去,和老罗在大厅中间呆立着,嘈杂的人声在耳边轰响,来来往往的人从身边穿过。
“老头子!你识字,你瞧瞧咱要去哪找医生?”七凤看了看旁边的老罗说道。
“交……费……窗……口,挂……号……窗……口……”老罗一字一顿的念着,念完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一个导诊护士走过来询问他们的情况,帮着填了信息卡,并告诉他们应该先去哪个窗口,再去哪个窗口。虽然一番讲解下来,七凤还是没搞明白,但是她看老罗的神情想必比她清楚,心就松了下来。
半问半找的在几层楼里上上下下终于找到了医生,在询问了情况后,开了一些检查单。老罗和七凤拿着检查单出了诊室门,又陷入了另一种茫然,这些检查应该要去哪做?
等一个个问过来,一个个找过去,已到了中午,却还有一个检查没做。外面等着做检查的人很多,七凤只觉肚子咕咕的叫着,等了一个小时却还没排到。
“罗玉梁!罗玉梁!请进来检查!”
听到医生叫名字,老罗赶紧起身,七凤也跟了进去。
老罗检查好起身的时候,七凤想去给老罗穿鞋子,刚一弯腰就听到一声响,口袋里一枚硬币掉了出来。七凤急忙伸手去捡,突然右腿牵起一阵疼痛,硬币掉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她顾不得疼痛趴在地板上往里看,那枚硬币正在小缝隙里闪着银色的光,好像夜空里调皮眨眼的星子。想要伸手去抠却完全无法下手,她取下鬓边的发夹,在缝隙里拨动,好几次她都觉得要拨上来了,最后那枚硬币又稳稳的落在了缝隙里。
“老人家!检查做完了,麻烦您到外面去等结果,后面的病人要做检查了。”医生催促起来,七凤无奈,只得起身出了门。
(三)
“您这是胆结石,老人家!要做手术的,把胆给切了,以后才不会再痛了。”医生一边看着检查单一边跟老罗解释着。
“能不能不做手术啊!医生!我孙子一个人在家里呢!儿子媳妇都外出打工去了,要是做手术小孙子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办呢?”老罗为难的说。
“那要不这样,你今天下午先挂点水消消炎,我再给你开点药带回家吃。等什么时候你儿子媳妇回来您再来做手术,不然它随时可能再犯的。”
“那好!那好!医生!您先给我开点药。”
到了输液大厅护士熟练的为老罗挂好了水,七凤去旁边的小饭馆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混沌。
这时,七凤背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拉开拉链,里面是一堆发票单子。她一只手慌乱的在里面抓着,终于将那只老年机抓了出来。
“喂!是哪个呀?”
“妈!爸好点了吗?去医院看了吗?是什么病?”电话那头传来儿子的声音。
“你爸现在正在挂水呢!医生说是胆里长石头了,要做手……”话还没说完,老罗一把抢过手机。
“喂!理华啊!爸没事,挂了水好多了,别听你妈胡说,她大字不识一个的哪搞得清白。你在外面好好挣钱,家里都好着呢!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爸身体硬朗着呢!挂完水就和你妈回去了。好啦!就这样啊!爸要吃饭了,一大早出来还没吃饭呢!”说着挂了电话。
挂完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他们去车站赶上了到镇上的最后一班车,七凤看着车窗外将要西下的太阳想:到家肯定天黑了,不知道娃儿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怕?他自己晓得吃饭吗?
天边的霞烧得通红通红,好像灶里滚烫的火球。两边的树飞快的闪过,一眨眼就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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