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期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洛夫在《母亲》中写道:“你卑微如青苔,你庄严如晨曦。你柔如江南的水声,你坚如千年的寒玉。我举目,你是浩浩明月;我垂首,你是莽莽大地...”,读着他的诗,我仿佛看到了晨曦暄染的天际,一个小村庄洒满了淡金色的余辉,几缕炊烟蒸腾着岁月流年,母亲佝偻着身体,站在院门外的小坡上,瞭望着我回家的那条小路,华发如雪,孤独如风。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不经意间,母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八个春秋,八年来,尽管时间蹂躏着记忆,许多过往的经历,在记忆的退潮中,失落在时间潮水的冲刷中,只留下如化石般那细微和末节,但母亲给予我的爱的馈赠始终印记在记忆的深处,任凭岁月风霜的涤荡,愈久愈纯。
我的家乡在北部边疆一个叫元山子的小村庄,在这个仅有百十户人家的村内,母亲是最普通的一名村妇,勤劳是母亲的品质,质朴是母亲的性格,在我的记忆中,母亲都是在劳作中,从早晨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母亲就在为全家七口人准备着早饭,一整天的生产队劳作后,只有到了晚饭后,母亲才有时间坐了下来。坐下来的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要么纳着鞋底,要么缝补着衣裳,此时的母亲,才有时间过问着孩子们的事情,也只有此时,全家人坐在了一起,品味着难得的其乐融融。
小时候,由于村里没有幼儿园,担心留在家中的我出现什么事情,天气好时,母亲会带着我参加生产队的劳动,那时我也想帮着母亲干一点活,但往往是帮了倒忙,母亲总是抚摸着我的头说:“快快长大吧,长大后就可以帮妈妈干活了。”
上了小学后,每到中午放学回家,饥肠辘辘的我就会对着母亲发脾气,埋怨她没有做好饭,母亲会愧疚地连连说:"妈妈忘了你还上学,以后给你早点准备。”此后,每天中午总会给我准备一点干粮。
晚上,母亲坐在油灯下做着她做不完的家务活,我爬在炕上写着家庭作业,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家庭作业是很少的,我会从外边借一点课外书籍来看,母亲看着这些不一样的书,总会疑惑地问:“是不是有用书?”
母亲没有上过学,只知道学校里的课本对我有用,其他的书籍是无用的,如果知道我看课外书,母亲会很生气,在母亲的心中,好好学习,才有可能让儿子摆脱如她那般的命运。至此以后,我会敷衍地说道:“有用书。”母亲就会放心专注自己的事情了。
到了初中,学校是离村子有八里路的一所中学,由于学校条件有限,村里的学生只能通校,早晨天不亮就得从家里出发,到了学校才不会耽误上课,中午休息时间短,不能回家。
每天早晨,母亲就会比以往提前一个多小时,为我准备早饭和中午的干粮,直到做好了饭菜,才把我叫了起来,督促吃饭和上学。热乎乎的早饭陪伴了我六百多个昼夜交替和日月轮回。
那一年我来到了一所叫铁沙盖的中学,铁沙盖中学是全旗北部乡村唯一一所高中,学校无论从硬件还是软件都很有限,在扩招的情况下,各种困难和问题一时难于解决,食宿困扰着这一届的所有住校的学生。
二十多平米的宿舍内挤着二十多人,东西两个大通铺,平均每人铺宽一尺二寸。半斤馒头一勺汤,一日两餐度饥荒。尺二铺面床上躺,夜夜都在梦黄粱。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
在读高中的日子里,饥饿是常态,每个月回家的一次,都是以倒计时的方式数着盼着,想像着家中烩菜中土豆吃入嘴中那面面的感觉,盼望着回家吃饱饭后那种饱满的踏实,憧憬着躺在松软的炕上,放松四肢,没有拥挤和压迫的轻松和快乐。
回家的日子是我和母亲的节日,母亲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周的周六,早早在准备好家中最好的饭食,将柜子里的被褥放在院里晒了又晒,直到散发出淡淡的阳光气味。
端着母亲递过来的大碗,看着里面那馋诞欲滴的饭菜,开放的味蕾刺激着饥肠辘辘。母亲坐在锅沿边,眼睛盯着我,好像永远也看不够,吃饭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提出抗议,但这种抗议是无力的,每次都被母亲那“你又瘦了”、“多吃点”、“慢点吃,别噎着”的亲切所拒绝。
回校的日子是那样的纠结,忐忑的心情总想抓住那流逝的时间,使她走的慢一点,让家的温馨充斥扩张的毛孔,只是每一次都在母亲“天要黑了,路上不安全,快回学校吧”的催促中,带着母亲给我烙制的一箩面饼,在母亲送行的不舍中,翻过了山坡的那头,渐行渐远。
在高中这几年中,每年母亲都会向她心目中的神祈祷着,许诺着,让自己的儿子学业有成,虔诚感天动地,这一年,在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中进入了一所末流的大学,在母亲指头的搬动下,记叙着每年两次的回家,更多的是一纸轻鸿,寄叙着思念的厚重和慰抚。
工作后,回家的日子就更少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当母亲得知我有了孩子时,从没有到过城市的母亲,带着六十多斤面粉,十多斤鸡蛋和小米来到了我工作和生活的城市,九十年代,城里公交很少,汽车站离家很远,老人家硬是求人将她送到我家,看着母亲的苍苍白发,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挤了出来。
后来,工作变动,我来到了山东,一年难得回家一次,记得就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五月,我回到家里时,母亲高兴的就像一个小孩子,又是让我喝水,又是忙着让我做饭,晚上睡觉后,觉得有人在抚摸我,我知道这是母亲,我假装睡着了,只是悄悄地从眼睛的缝隙中,看到母亲坐在我的一旁,用手摸着我的头发和脸颊,眼睛注视着我,此时此景,心在流泪。
返回山东时,母亲柱着拐杖一直把我送到村外,我答应母亲十一再回来看她,可是在离十一还有一周时间,母亲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此生此憾很难释怀。
记得母亲有次对我说,小时候盼着我长大,盼着我有一个好的工作,当我上学后,又盼着我升学,盼着我学业进步,等我工作后,又盼着我工作顺利,盼着我常回家看看。
是啊,母亲盼着我进步,又盼着能时时能见到我。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突然想到龙应台的一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他和你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你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你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你用背影默默告诉他:不必追。”
命运注定每一次时间轴上的交汇,都会是一种更久远的等待,注定等待中你会流泪,但每一次的等待你却无怨无悔,母亲,那种盼儿回家的等待,永远是你的期待。
记得歌曲中唱道:母爱就是一种渐行渐远的分别。
母亲的爱,对我来说,是成长与分离的交织,在渐行渐远的煎熬中成熟和升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闪烁着母亲那平凡中的伟大,愿母亲安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