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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声婉转,渡佛入魔

莺声婉转,渡佛入魔

作者: 猫猫岁岁 | 来源:发表于2018-10-08 19:38 被阅读5次

      01

      夕照山下,西湖湖畔。

      一位生的极俊俏的修行僧,正在教一位穿着红衣的小娃娃弹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拨动着五弦琴,流水般的静谧清心袭面而来。

      他是夕照山上雷峰塔的第三任守塔人,自一年前师父仙逝后,年纪轻轻的他便挑起了守塔的大任。

      有时候,渡尘也会回想起一年前的他。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念经文也能念睡着的小僧弥。成日里游手好闲,混吃混喝,师父也不恼,只由得他没完没了的放纵自己。可是,好景不长,师父在守塔的过程中与青蛇大战不幸中招身亡。临终前,师父莫名其妙的在他手中画了一个“卍”字符,并说了句:“你该醒了!”然后就撒手人寰。

      可是,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他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挑起了所有的事务,他也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所有的生辟法术和佛家经文他一看就会。他也学着师父以往的模样,成日里游荡在夕照山里,学着观察地貌水源,保护万物生灵。夕照山本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却因为山上的雷峰塔而变得不平常。众所周知,塔下压着一条成了精的白蛇,是十年前师祖费了好大劲才压住的。也是自那时开始,并不常见的白蛇在夕照山变的寻常可见,但它们也仅仅只是在塔下活动。

      可近年来,白蛇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世人都说是白娘娘要出来了。渡尘觉得师父和师祖都为了这座塔而舍了性命,若是让塔中的东西丢在自己的手上,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原先平日里,他只是在傍晚时分会去山上巡视一番,而现在他每天都分成早晚两次视察。

      娃娃就是在那时被救下的。

      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被一条成年青蛇紧紧的缠绕着,气息极其微弱。他立马施法将手中的那串佛珠抛出,佛珠是师祖生前用过的,佛根极深。青蛇被佛气所伤,仓惶而逃,只留下身体已经开始发凉的小娃娃。

      渡尘将她带回竹屋,给她上了草药。是一个长的很是可爱的女娃娃,应该也就十来岁了,想起刚刚十五岁的自己,却已经是如此的老成,不禁感叹岁月给人的磨练。

      她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沉睡了小半个月后,她第一醒来,但小姑娘没清醒都长时间就又再次睡着了,渡尘怕自己打搅到她休息,就出走了出去。

      他在湖岸边,盘膝坐下,开始打坐,摒气凝神,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刚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腿上趴了一个小娃娃。

      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看来是已经好了大半了。

      渡尘有些欣慰,看着小娃娃的睡颜,他不忍打扰,忍着早已酸麻的双腿坐着一动不动。渡尘在心里盘算着,待到她伤势稳定后便将她送回家。索性现在也站不起来了,便闭目养神起来。就在他刚刚才进入梦乡与周公对弈时,突然被一个极冰冷的东西惊醒了,睁开眼时发现小娃娃已经醒了,正把冰冷的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取暖。她见对方正在看自己,眨着一双水灵的眼睛,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揣在自己的衣兜里,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

      渡尘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呀。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变得温和些,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末了,还伸手摸了摸小娃娃柔软的头发,小娃娃似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连忙站起来向竹屋逃去,渡尘刚想站起来,跟过去看看她恢复怎么样了,却不想双腿早已麻木的没有了知觉,一个踉跄便生生地跪在小娃娃面前,小娃娃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渡尘极狼狈的样子,便乐的呵呵大笑起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谷间,绕在竹屋前,激起阵阵回音。

      渡尘想,那大抵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过了许久,渡尘才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难为情的说:“我这辈子只跪过两位,一位是我师父,另一位便是佛祖,却没想到我跪的第三位,竟是你这个小娃娃。”

      小娃娃似是听懂了什么,停止了笑声,有些迟疑的朝渡尘走来。渡尘抿唇笑了笑,小娃娃慢悠悠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笑着蹭了蹭,渡尘只觉得可爱的很,心都化了。

      自那以后,行走在山间的柴夫、猎人便常常可以看见,小师父渡尘的身后,总喜欢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娃娃。她从来不说话,看到生人时总喜欢躲在渡尘的身后,她喜欢跟着渡尘一起巡山,采便漫山的野花,喜欢在渡尘极狼狈的时候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渡尘想这大抵就是自己上辈子欠她的吧!

      02

      小娃娃的伤已经好透了,按理说渡尘早该将送她下山,让她回到她父母身边。可是渡尘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私心的,小娃娃在的这段日子里可以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一直宽慰自己,山下郎中医术不如自己,等到小娃娃完全好了,再送她回去也不迟。可是这一等就是三个月,然而一个出家人带着个女娃娃终是不妥的。思量了许久,渡尘还是下定了决心,想着是时候该送她回去了。

      这天傍晚,他们一起巡山回来,渡尘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竹筒饭,她吃的满脸都是饭粒。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渡尘,纠结了许久,还是开口了。

      “娃娃,你可还记得你姓甚名,谁家住何许,家中还有哪些人?”渡尘迅速的开口,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可是说完后一抹失落便涌上心头,浮于面色,想起师傅以前总是教导,凡事不可喜形于色,出家之人要清心寡欲,现在想来自己的确承不下这无量佛缘。

      小娃娃依旧是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认真的啃着手上的竹筒饭,没有一丝想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渡尘突然想到在这些日子里相处里,小娃娃无论遇见怎样的欢愉抑或是怎样的危险,她除了哭笑声之外,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渡尘突然有些担忧,问道:“你会说话吗?”她怕小娃娃不懂自己的意思,还附带了一些动作来表现。小娃娃似是懂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也暗淡了些。

      渡尘觉得有些可惜,心想她的笑声都是那样的好听,如果会说话,那声音一定像黄莺的歌声一样美丽。

      “你知道你家在哪吗?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渡尘有些不死心,小娃娃又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全无,低垂着头,小手扯着红色的纱裙。渡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见小娃娃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跑到自己身边,一下子扑进渡尘的怀里。在他的袈裟上蹭了蹭,满是笑意的搂着渡尘的腰。心下一暖,渡尘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欢愉。

      第二天一大早,渡尘同往常一样带着小娃娃巡山,刚好碰到下山的柴夫,出于礼貌便打了个招呼。渡尘突然想到自己虽然不便下山,但柴夫却常常游走在民间街头,就喊住了柴夫。

      “施主请留步!”渡尘朝他施了施礼。

      “噢,不知小师父有何指教?”柴夫连忙回了个礼。

      “阿弥陀佛,指教不敢当,只是想问问施主是否知道这附近是否有那家丢了孩子的。”渡尘扭头看了看正在旁边执着于采花的小娃娃,补充道:“贫僧毕竟是个出家人,带着个女娃娃终是不妥的。”

      柴夫表示理解的应了一句,又仔细的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渡尘轻轻的叹了口气,不明喜悲。柴夫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说:“丢孩子的确实没有,但山下有一户人家一直没有孩子,前段时间听人说想要收养一个。那户人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生活过的也还可以,夫妻两人都是出了名的尊佛之人。如果让他们照顾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渡尘点了点头说到:“再不济也总比跟着我这么个朝不保夕的和尚要好的多。”又合十双手虔诚的冲着柴夫拜了拜说:“那就有劳施主,替贫僧打探打探了!”

      “好说好说!”

      再次回到竹屋时已经是中午了,渡尘手忙脚乱的为她准备饭食,小娃娃蹲在一旁仔细的打量着他。看的渡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渡尘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说:“娃娃,你马上就会有一个新家了,会有新的父亲母亲来照顾你。”

      小娃娃笑了,渡尘以为她是听懂了,同意了。

      唉,果然,过着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渡尘还在打坐,柴夫就欢欢喜喜的领着夫妇两过来了。小娃娃见来了生人,立马跑到渡尘身旁躲了起来。

      渡尘见他们来接小娃娃了,尽管心里有诸多的不舍,却还是拉着她走了过去。

      夫妇两很是客气,见到小娃娃长的如此可爱,心里亦是欢喜的很,立马就答应带她回去做女儿。渡尘将躲在他身后的小娃娃往夫妇两面前推了推,小娃娃一下就哭了,抱着渡尘的腿死活不肯松开。渡尘虽然心有不忍,却也不得不狠心的掰开她的小手。就这样,小娃娃被夫妇两人抱走了,而渡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渡尘忍住了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念起了佛经。突然一个清脆的哭音传到他的耳朵:“我不…走!”渡尘睁开眼睛看着小娃娃的唇形,笑意浮于脸上,眼泪却还是没忍住,泪水趁机而下。他连忙转过身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这是他自师父仙逝后第一次落泪呢。

      渡尘自顾自的说:“唉,小娃娃我这辈子只为两个人流过泪呢,第一个是我师父,这第二个便是你了。”

      自从娃娃走后,渡尘还是经常会做竹筒饭,却总是准备两份。渡尘还是喜欢在上午和黄昏的时候在西湖边打坐,醒来时手总不自觉的向腿上摸索着什么。渡尘每天依旧是早晚两次巡山,只是时常会不自觉的朝着身后喊一句:“跟紧点。”却又总像是丢了些什么的莫名失落。

      渡尘想,这大抵就是习惯了吧。

      一年后的一天,刚刚巡山回来的他刚好碰到下山的柴夫,便结伴而行。一路上柴夫跟渡尘说了好些自己近来的一些繁琐之事,渡尘也不厌其烦的一一为他解答。

      “噢,小师父可还记得当初被李家收养去的那个女娃娃了?”突然听到关于娃娃的话题,渡尘变得异常的关注,渡尘摇了摇头。柴夫突然感慨道:“那女娃娃也是着实的可怜,李家相公突然娶了一个小妾,为他生了个儿子。他便将自家夫人休了,连带着那女娃娃一同给赶出了门。现在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娃娃被赶了出来?”渡尘有些激动,就连脸色也变得没那么和善了。柴夫也没有过多注意到,只边点头边感叹。

      渡尘这下慌了,连忙向山下跑去,却发现自己连李家的方向在哪都不知道,只好漫无目的的在大街小巷穿梭寻找。一路上跌跌撞撞,毫无僧人的气度。

      直到傍晚,天渐渐黑了。渡尘坐在墙角,阵阵夜风吹来,穿着单簿袈裟的他靠在角落里睡着了。梦里,他看见满脸泪花的娃娃,蜷缩在一棵大树下,周围是缓缓靠近的白蛇,正吐着猩红的蛇性子,贪婪的看着无助的娃娃。就在白蛇朝娃娃张开大嘴的时候,渡尘突然被惊醒了,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连忙站起来,向山上跑去。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大声的呼喊娃娃,可除了被惊醒的鸟儿飞起的声音,他几乎听不到一丝回应。

      他慌了,他就这样漫山遍野的找,直到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很颓废的回到竹屋,跌坐在地上。就在他忏悔自己不该将娃娃送走时,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会法术的。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忙运功打坐,开始感应山林里的每一寸土地。

      一个熟悉的哭泣声传来,渡尘连忙跑到门外,远远的就看见娃娃正坐在屋后的竹林边哭泣。渡尘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连忙跑过去。娃娃却用极陌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身体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渡尘只好慢慢的蹲了下来,试图让娃娃放松警惕。娃娃的哭声渐渐的平息了,渡尘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伸手准备去摸摸她的头,却不料被娃娃一把抓住,死死地咬住。很疼,但渡尘也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笑脸,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渐渐的娃娃用的力越来越小,直到松开,娃娃看着渡尘已经被她咬烂了的手,又呜呜大哭起来。就这样,渡尘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娃娃哭的有些累了,他便将她抱回了竹屋,让她好好的睡上一觉。

      03

      当娃娃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渡尘不在,但娃娃却已经闻到了门外传来的竹筒饭的清香味。

      “渡尘巡山去了?”娃娃不禁在心里思索着,但看着已经蒸好了的,香喷喷的竹筒饭,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滚烫的竹筒瞬间就把娃娃的五个手指烫红了,娃娃吃疼的甩着手,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怎么了!”渡尘见状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娃娃有些赌气,用力缩回手,却不料摩擦到了伤处。都是十指连心,那感觉更是钻心的疼。

      娃娃的眼泪彻底流了下来,她又想起渡尘把她送人的场景,心里就更加委屈了,便嚎啕大哭起来。

      渡尘一下慌了神了,连忙撂下背上背的柴火和些许刚刚采来的野花,手足无措的哄道:“娃娃娃娃,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渡尘的声音委屈极了,慌乱中渡尘突然看见被丢在地上的野花,连忙捡了起来,送到娃娃的面前,却不料被娃娃一把拍掉,花瓣散了一地。

      渡尘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垂着头。娃娃抽泣了一会,也就渐渐的停了下来,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渡尘,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倔强的瘪着嘴。渡尘见娃娃哭声渐渐的平息了,抬头看她的时候,却恰好看见娃娃那一副半哭半笑的样子,只觉得很是可爱。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渡尘依旧是每天早晚两次巡山,娃娃依旧喜欢跟在渡尘身后,采遍漫山野花。唯一不同的是,娃娃现在已经可以说话了,黄莺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每一棵树木间。

      时间一天天过去,渡尘见证着娃娃每一天的成长。她喜欢把采来的鲜花用来装饰竹屋,可渡尘总嫌太过花哨不像修行之人该待的地方。她喜欢穿大红色的裙子,可渡尘却嫌红色太过招摇。她喜欢上窜下跳的跑,摇的脚踝的铃铛叮铃铃的响,渡尘却嫌太吵。可是尽管她喜欢的东西在渡尘眼里看来都太过俗气,但渡尘却也从不曾说过些什么,只是一脸温和的笑着,看着她闹。

      渡尘经常会想,如果一直可以这样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好!

      三年似是转眼间就过去了,渡尘依旧会在巡山回来后盘膝坐在竹屋前。

      “打扰了!小师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到渡尘耳边,渡尘没有睁眼去看,只平淡的回了句:“阿弥陀佛!施主若是礼佛,还烦请移步夕照寺。”

      “我是莺歌的母亲。”

      娃娃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为自己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手里还拿了一个,是给渡尘的。渡尘正在将蒸好的竹筒饭取出来,见娃娃回来了,就笑嘻嘻的招呼她吃饭了。

      “回来的可真准时,饿了吧!快吃饭吧!”渡尘熟练的将娃娃的竹筒饭掰开,递到她的面前。娃娃闻了闻还散发着清香的竹筒饭,一脸的满足。娃娃把手里的花环放到渡尘的头上,看了看说:“可真好看,渡尘你如果没有当和尚,一定会是一个翩翩的如玉少年。”娃娃笑的很好看,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一般的形状,两个小酒窝和一左一右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可爱极了。

      渡尘收回了目光,催促道:“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便想伸手将花环取下,却不料娃娃突然撅起小嘴说:“你要是敢拿下来,我就不吃饭了!”

      渡尘看着她一脸的认真,有些无奈,只好依她。娃娃摊开手,说:“为了编的花环更加好看,我特地去采的荆棘藤,拔了刺做成的,你看我的手都被刺了好多个血点呢!”渡尘连忙放下手里的饭,查看了一下伤口,有些责备的说:“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喜欢大可叫我替你去采,何必弄得这一手的伤?”说着又去取了些草药认真的为她包扎了伤口。

      娃娃看着一脸认真的渡尘,有些莫名的的开心,心里想了好久的事,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口:“渡尘,你还俗好不好,我…”渡尘有些慌,连忙打断了娃娃的话说道:“这饭有些冷了,我去热热。”

      渡尘几乎是逃出了屋子,靠在竹屋外,心不住的跳动。娃娃有些失落,她知道渡尘这是在故意逃避,她心想觉得渡尘可能真的不喜欢她,既是她可以不计前嫌的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度过三年。

      渡尘再次回到竹屋时,娃娃已经回自己房间睡下了。他也躺回了自己的床上,想着娃娃没说完的话,想着白天来的不速之客。这一夜他都未曾合眼,而她亦是如此。

      娃娃估计这个时辰渡尘应该已经去巡山了,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竹屋,准备去吃点什么来填充一下自己早已空了的胃。一只脚刚踏出大门,娃娃就发现了正在打坐的他,连忙撤回那只脚准备回屋。

      “娃娃,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渡尘缓缓开口,说话的语气不是以往的温柔,更多的是一份出家人看破红尘的意味。

      娃娃有些不明所以的生气,快速的走到他的身后,引的脚腕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娃娃嘟着嘴,没好气的说:“干嘛!”渡尘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清澈的湖面,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时候结束一些事情了。

      渡尘似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坚定的背影让娃娃有些紧张。

      “娃娃,你随我入佛门吧!我传你无量佛缘。”渡尘的声音是那样的坚定,几乎是一种命令的语气。娃娃有些委屈,什么也没说,一跺脚就转身准备向山里跑去,可是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又转身跑进了竹屋。

      终究还是舍不下他的。

      刚刚进屋,娃娃的眼泪就不住的往下流,她大声的哭喊着,把屋里能搬的动的东西都砸了个遍。以前她一旦这么闹,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过分的事情,渡尘都会冲进来安慰她。可独独这一次,他到底还是没有进来。娃娃有些坐不住了,在窗边悄悄的朝外探头,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下,娃娃彻底失望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娃娃哭的没了力气,就倒在地上睡着了。睡梦中娃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边经过,渐渐的娃娃觉得自己呼吸越发的困难了,那种透过衣物直达皮肉的凉意瞬间让她清醒了。入目的便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白蟒,黑暗中冒着寒光的眼睛,让她不寒而栗。

      她几乎是被吓的忘了呼救,眼看着白蟒朝自己咬来,娃娃似乎看到了死后的自己,下意识中喊了一声:“渡尘!”

      再次醒来时,娃娃发现自己正躺在渡尘的怀里,娃娃清晰的感受到渡尘的颤抖。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渡尘的脸,看着渡尘看着自己,她努力的扯出了一个笑容说:“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渡尘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再迟来一步,你就死了!”他恨极了娃娃这种没心没肺的态度,天知道但他听到呼救闯进来时,看到那种场景有多么害怕,直到现在他依旧止不住的在颤抖。他气急了,摔门而去。

      渡尘一个人来到屋前的湖中,极愤怒的运功,在水面激起阵阵水花。娃娃看着几近癫狂的渡尘,连忙跳下水中,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

      渡尘想,娃娃果然不适合在这山中生活,心里的想法渐渐的坚定了。

      04

         这天,娃娃刚刚从山中采了一大把花,笑呵呵的朝着竹屋跑去。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仆人站在竹屋前,那身形不禁让她想起了几年前。

      那时候的娃娃还不叫娃娃,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周莺歌,是个刚刚十岁的小娃娃,就跟着疼爱自己的母亲一起上山礼佛。可是,再回来的途中被一群白蟒围住了,生死关头,那个平日里疼爱自己的母亲却将自己推下了车,丢进了蛇群中,那样决绝而又坚定的眼神深深的刺痛娃娃幼小的心。在次醒来时,就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渡尘。而她最引以为傲的嗓子,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娃娃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花,她直接穿过那几个人,准备进屋,却被一旁的母亲拉住了。娃娃用极冷漠的眼神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松手。可是对方没有一丝想要放手的意思,娃娃一用力把她甩倒在地上。

      “莺儿,是母亲错了,母亲不该在那个时候丢下你,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周氏试图为自己辩解。

      “苦衷?什么苦衷!逃命的苦衷?”娃娃的语气是那样的咄咄逼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莺儿,你不能这样说你的母亲!”

      “那我应该怎样!感恩戴德的感谢你当初抛弃了我?”娃娃准备转身走开,却听见周氏说:“莺儿,你可以不认我这个母亲,可你不能不管最最疼爱你的父亲呀!”

      想起小时候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父亲,娃娃不禁有些心软,问道:“什么意思?”

      “你是否还记得在你小时候我们为你定下的那一门亲事,现在赵家在此处当上了地方官,非得要娶你过门,如若不然他们就会构陷你父亲入狱啊!”

      娃娃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叹了口气决绝的说:“那你们就当我已经死在四年前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将你绑回去了。”周氏收起了原先那种摇尾乞怜的姿态,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家丁动手。娃娃慌了,连忙喊渡尘出来,可却久久没有回应。娃娃有些不知所措,哭着拍门可门内却没有一丝回应,她有些绝望的跌坐在地上,哽咽着说:“渡尘…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渡尘你开门…你开开门啊!”

      “渡尘,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回去了,我就得嫁人了,嫁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那样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渡尘,我求求你…不要让他们带走我…求求你了!”

      不知哭了多久,娃娃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只有她自己才可以听得见。

      她说:“渡尘,你如果后悔了,就来劫亲好不好,我随你入佛门…”

      娃娃终究还是被带走了,走的那天渡尘第一次破了戒,喝的酩酊大醉。

      他举着酒坛子说:“娃娃,我想去劫亲了怎么办?可是,你会跟我走吗…”

      那一晚,渡尘走遍夕照山,采了一束又一束的野花,一次又一次的载着满心的欢喜的回到竹屋,却终是没有见到那个身影。

      娃娃的婚期就定在端午那天,渡尘是知道的。他想象着穿上红嫁衣的娃娃一定很美,然而他却看不到。

      端午那天,他一直在门前打坐,几百次想要抑制住自己内心的贪欲,可是终是静不下心来。

      他突然想到师父曾经教过他一个清心咒,百试百灵,他便立即运功施咒。可突然身体就不受控制了,渡尘惊慌失措立马收手,却还是吐了一大口血,瞬间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便死死地睡了过去。

      端午的第二天,也就是娃娃结婚的第二天,昏睡了一天的渡尘终于鼓足了下山的勇气。一番乔装打扮后,来到了夕照山下,而路人皆是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老赵家娶了一个蛇妖呢!”

      “可不是嘛!你说这老周家的姑娘怎么就变成妖了呢!”

      老周家?渡尘觉得不妙,连忙上前问道:“施主说的老周家可是城北的周磊落家?”

      “是啊!”那人打量了一番渡尘,正准备问渡尘是不是为了除妖而去,渡尘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刚刚来到周家门口就看见一个被吊起来的人面蛇身的怪物,周身贴满了各色的符咒,渡尘认得那符咒,是本门独创的噬妖符,而那个怪物正是娃娃。渡尘心里一颤,连忙施法将她救下。此时的娃娃,面色苍白,身体一片冰冷,泛着凛冽青光的鳞片从尾巴长到脸颊。

      娃娃看着渡尘,眼中的恐惧让他有些慌张,娃娃奋力挣扎了两下却终是徒劳。

      “怎么办…我好怕,我变成妖怪了,怎么办…啊!”娃娃痛苦的尖叫着,却只是单调的重复这着一句话。渡尘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抱着她不断的安慰道:“不怕不怕,我这就带你走!”说着便想要站起来,可却使不上一丝气力。

      周围的人见他想要带走蛇妖,便大声喊道:“放下这个妖怪,否则我们就连你一块绑在这!”周围的人纷纷应和,可渡尘此时再也听不懂其他的声音,只是一心想要救娃娃。突然一个人向娃娃射了一箭,正中七寸,墨绿色的粘稠液体不住的往外流。娃娃的表情痛苦极了,渡尘想要伸手去捂住伤口,却终是没胆量。

      他到底还是怕的。

      娃娃的眼睛渐渐没了光,她极艰难的说:“下辈子…不要让我再遇见你…了。”

      那句为什么终是没有问出口。

      感受着娃娃最后一丝气息飘渺了,渡尘满心的后悔尽数化为恨意,温润如玉的僧人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一股陌生的气息从身体散发出来,黑色的瞳孔渐渐的变成了血红色,周身散发的戾气彻底毁了他所有的佛法根基,身体像浴火涅槃一般痛,可再痛也抵不过心死的痛苦。

      那一日,他杀了所有在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血腥味充斥着整条街,血色染透了西湖水。他抱着满身血污的娃娃,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城,可是却不知该去往何方。

      迷茫中,一个声音告诉他说:“去雷峰塔,杀了白蛇,取出她的蛇丹,可救娃娃一命!”

      他像是快要被溺死的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问真假,不计后果的向雷峰塔走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抱着娃娃早已冰冷的身体,来到雷峰塔下。走进塔中,看着盘成一团的白蛇,似乎就像是看到了醒来后的娃娃,笑的无比张扬。

      他手持幻化利刃,像紧盯着猎物的虎狼,一步一步的靠近被束缚住的白蛇。

      白蛇突然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你要蛇丹,我给你!”便吐出一个泛着妖冶红光的丹体,他连忙捡起蛇丹朝着娃娃跑去。可他的体内突然出现一股强烈的控制力,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将蛇丹一点点送入自己的口中,他不禁慌了,大叫道:“不可以!”他努力的重新聚集自己的气力,缓缓的将手放下,一步一步极其艰难的走向娃娃躺着的位置。

      体内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指引他到这来的那个声音。

      “蛇丹是我的!谁也不可以拿走!”

      手再次不听使唤,眼看着蛇丹就这样被送入口中,渡尘再次癫狂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惜血脉断裂头破血流,那种癫狂让寄居在体内十九年的法海不得不现了真身。

      一缕灵魂从渡尘体内被排斥了出来,而此时,在一旁等候已久的白蛇突然一跃而上,一口吞下了法海仅存的一缕魂魄以及那颗蛇丹。

      渡尘终于清醒过来,可全身经脉已绝,再使不上半点气力。渡尘想开口向白蛇讨要蛇丹,可白蛇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我的蛇丹救不了她,她早在十岁那年就死了,现在的她,不过依靠是当年小青的一丝真气才得以活到至今。就算没有经历这些事,她也活不过明年,那口气终究是会散的。”

      说完,白蛇又将一丝记忆传到渡尘的脑海里,所有的事情也都渐渐的明了。

      婚宴当天是他向娃娃泼的雄黄酒,是他大义凛然的撒下符咒布下法阵,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反击能力的娃娃一点点的被逼现原形,是他亲手杀了娃娃。

      初进门时,看着娃娃一脸喜悦的问他:“渡尘,你是不是来带我走的?我跟你走。”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坚定,他怎么就忍心向她泼雄黄酒?怎么就忍心看着娃娃一点点的被符咒折磨致死?现在想来,娃娃临终前看他时,眼神里带着的惊恐就不难解释了。

      渡尘抱着已经恢复人形的娃娃,就这样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像是死去一般。

      END

      不知过了多久,雷峰塔大门再次被打开,一道刺眼的光射了进来。他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那具枯尸,紧了紧胳膊,在脸上蹭了蹭,笑着说:“天亮了,娃娃该醒醒了…”

      那样的笑容像极多年前,西湖湖畔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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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莺声婉转,渡佛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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