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却丝毫没有睡意。周末的生物钟总是紊乱的。申论看了两页就觉得枯燥乏味,没有读下去的欲望,官方的政治言论,稿件来回都是几个套路和模板,重复再重复的词语和单一谨慎的文体,让人觉得无聊至极,还是散文、小说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大些,不受文体限制。掌握多样叙事技巧,放开自己的思想信马由缰,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实在是件快意的事。于是又拿起了身边的散文书,饶有兴趣的随意翻阅着。
灯光亮的晃眼,王先生在旁边却已睡着,呼噜声大的吓人,虽然他自己醒着的时候从来都不承认,每次逼得我只好录了音作为证据与他对峙,才会瞠目结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脸的抱歉。即使这呼噜声只是偶尔,但患有轻微神经衰弱的我却不得不常备静音耳塞随身携带,以便更好地休息或者工作。好在这个孩子还有别的可取之处,比如因为洁癖是个做家务的一把能手,让我这个对环境容忍度极高的懒散女人有了偷懒的机会。家里的卫生,常常都是这位见不得一丝灰尘的后勤部长负责。周末里,总是拿着扫把、抹布从卧室窜到客厅,从客厅里又跑到厨房乐此不疲的忙碌着,直到所有的物件都归回原位,没有污迹和斑驳,才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回到沙发上,深深地抿一口茶,宠爱的责怪我是只生活在混乱中的小懒猫。故此,发现了他的急躁点,有时闹些小矛盾,便会故意把东西摆放凌乱,制造一堆垃圾,等着他去收拾。回家后,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和夸张的表情,时不时的嘟囔着“没我你可怎么办呦”时,略显浮夸的表情,气也渐渐消除,常常觉得满足跟安心,归属感也油然而生。
婚后的生活,没有了热恋时的浪漫和偶尔出格的疯狂,两个人的情感像是一杯牛奶里的液体和少许糖粒,匀和着搅拌,温热淡然。爱情开始发酵,既保留了原来的成分,又衍生出更多家人般的亲情。对彼此的依赖和需求,在这些日常的琐事中逐渐体现。
怀孕的缘故,身体状况一路下滑,孕吐、没胃口、头晕、怕冷,各种症状接踵而至,身心俱疲过得十分辛苦。联同他也变得神经兮兮,开始关注孕期一切注意事项,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做,所有跟孕妇相关的消息和资料,都无一漏掉,关注的甚是仔细。一时间从一个粗犷的汉子,变得比大姑娘还心细如麻。
某一个晚上偶遇风寒,到了半夜发烧至37.9℃,感到头痛剧烈,仿佛住了千万只蚂蚁在互相撕咬,难忍至极。被我推醒,王先生便起身寻找温度计帮忙测量。这是一个对生活常识极度欠缺的男人,一脸懵逼的在网页上搜索了良久反复确认后,才下楼帮我去寻找酒精擦拭身体。深夜的店铺都是大门紧锁,过了冬至后的寒风也比往常更加刺骨。出门匆忙,衣着单薄,一进门就打着喷嚏的他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酒略显担忧的说,只有便利店没有关门,不知道这个行不行。
额头敷上冰块,白酒倒在碗里,小心的沾着从手心到关节腕部,再到脚心和后背,反反复复的搓着我发烫的身体,瞬间感到舒服和清凉。待到两刻钟后,浓浓的酒精开始挥发,带着体内多余的寒气从身体里一点点的逼出,浑身发烫。他怜惜的为我盖上棉被,“捂一捂出身汗就好了。”温暖的情感溢上心头,在一个人的意志最为消沉和薄弱的时候,内心的坑洞会需要更多的慰藉和关怀去填满,这是对爱的仰仗和依赖。一份寻常的给予,也会感恩戴德铭记许久。
头痛到最烈,身体虚弱的发不出力量时,会想到弥留之际的重症患者,大多数人在经历了重度治疗后依然奄奄一息脆弱不堪时,心底里是希望家人能够同意放弃治疗的,活着的每一刻虚耗,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巨大折磨。从一片深度报道中看来的说法,现在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人在某种极致时刻,对痛的惧怕已然超过生的渴望,求生意识是幻灭的。躺在床上的自己,眼前浮现起千万层麦浪翻涌的画面,对往昔恋人的眷顾,对上一段情感的离开也在忽明忽灭的光线和混乱不堪的意识里淡淡调和,被空间线条无止境的拉长、拓宽,又继续揉搓,直至扭曲不见。走进了时间的隧道,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年轻时候的情感是鲜艳多汁,不管不顾的。爱上了的人,纵使相隔万里,也会为了生日的惊喜,跋山涉水去找寻。一次次的靠近,全身心的付出和追逐,一处相思,两地闲愁。一起看过不同城市的风景,偶尔也谋划过有关彼此未来的生活,心心念念的以为可以这样到很久。一晃多年过去,却发现太多的世俗牵绊以及内心力量的薄弱,爱没有跑向终点,命运的列车将大家带上不同的轨道,往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快速奔跑,末了才发现,结局是如此的潦草。
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慢慢醒来。身边的他端着一杯温热的水,轻轻的放在桌旁。深凹的眼圈,发红的眼睛,高耸的鼻梁,明朗的轮廓,在一缕晨光的照射下,更显坚毅。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疲倦但深情款款的男人,一阵温暖涌上心头。那一刻,便知道,互为牵绊时,我们的命运早已锁在了一起。
现在的他,仍每天仍啰里啰嗦像个唐僧一样拿来医生开的各种补充营养的药丸,一日三餐叮嘱我吃,固执到非要亲眼看到我咽下才肯离开。晚饭后会拉着我一起在附近的园子里散步,讲笑话和新鲜见闻给我听。也会为了显示准爸爸有多厉害,特意学了口琴想要日后吹奏给宝宝,虽然学来学去都只是那几首简单儿歌,但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他练起来也算是认真至极。人生有时就像一条河流,有地势凶险水流湍急之时,也有浩荡过后,平淌蜿蜒流缓之日。能够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把爱铺就每一个时光的缝隙,让对方安心徜徉,不忧虑、不彷徨,纵使闭上眼睛也能够放心的跟着自己的脚步往前走,亦是最大的宽厚。
正如安妮宝贝所写,在好的爱情关系里,人才能得到敞开自我、暴露身心的机会。如同回到幽暗温暖的子宫,得到被容纳的允许。还好,命运待我不薄,虽经历了些许情感的波折,也终是找到了可以躲避风雨和安守于内的温暖子宫。
最好的爱已停留在身旁,从青丝到白头,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烛火共剪,渊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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