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是我第一个采访对象,采访进行了四个半小时,气氛与我想象中不同。他幽默、健谈,让电话这头的我笑了一整晚。我有些遗憾,他在北京的时候,没和他成为朋友。在他的描述中,离开北京并不是一件无奈之下做的决定,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慎重选择。
受访人:小马 28岁 男
采访人:乱弹阿琳
“我有一个朋友”
在我发出上篇寻人文章的当天,朋友圈里的小马找到我,说他有一个朋友,最近刚离开北京,去了二三线城市,或许可以接受我的采访。
沟通了几个回合之后,他表示朋友愿意接受我的采访,我提出跟他朋友加一下微信方便沟通,隔了一阵他回复说:“哎呀,其实这个朋友就是我啦。”
我跟小马相识,是在2017年,我还在广告公司工作的时候。他是我们对接的一个乙方。与他唯一的一次见面,是我上海部门同事来北京出差,约了他和他们公司VP,在一家北京菜馆。关于那次见面我印象已经不深,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估计他也是。
小马说,目前为止知道他已经离开北京的不超过四个人。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我翻看他的朋友圈,显示三天可见,什么都没有。他说是爱面子,怕别人说他,在北京混下不去了,逃去了二线城市。
我问他,那你离开北京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就是混不下去了啊”,他说。
“掌控感”
小马是哈尔滨人,在昆明上的大学。毕业后,在昆明房地产行业做中后期策划。后来被朋友“忽悠”,在互联网行业如火如荼的时候,来了北京。
这个朋友跟他说,你先去,我随后就到。那个朋友在吉林做民营企业家,直到现在也没来。
他这一来,就在北京呆了五年。五年之间换了三份工作,都是互联网公司。关于工作的细节,他不希望我写进来,因为“怕认识的人看到”。
在采访中,他经常提到一个词——掌控感。虽然月入一两万,但觉得对生活没有“掌控感“。在北京定居,成本太高。就算倾尽全力买了个小房子,还房贷的压力也很大。没有户口,将来孩子上学都是问题。他觉得看不到前景,再在北京生活下去,只有靠“熬”。他提到孩子,我问,你是有结婚的打算了吗?
他说,“女朋友都没有啊。”
北京的工作是他喜欢的,但喜欢的的东西并没有带来太多回报。他所说的回报,主要是指物质回报。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衡量工作的价值体系中,金钱回报的比重逐渐升高。年轻时觉得平台好,能学到东西就行。他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HR问他期望工资时,他说出一个数字,看到HR嘴角都上扬了。
而如今,物质成了一份工作中最关键的部分。去年11月,他离开了在北京的最后一份工作。
“封城当天我上了飞机”
春节期间,新冠肺炎疫情突袭。在哈尔滨老家的小马,计划正月十一回北京。回京前一天下午,看到第二天哈尔滨将要封城的消息。
他妈妈问他,那你是不是不走了?他说,那我更得走了。于是他在封城当天,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回到北京,隔离、没有工作,就这样呆到三月底。因为没有告诉朋友,所以搬家时没有人帮忙。小区封闭,快递车进不来。他去跟物业交涉:“我搬不动怎么办,你帮我搬吗?”找了居委会,才算让进来。他把东西打包,寄到昆明朋友那里。
“灵魂云南人”
小马自称“灵魂云南人”。他不回东北,很大原因是因为不喜欢东北人。他大学时一起玩的伙伴大多是“不喜欢东北人的东北人”。
在他眼里,昆明这个城市舒服、安逸。天气好,夏天不热。而且云南人不排外,尤其喜欢外省人。
但职场环境要比一线城市差很多。他找工作的这一个月,发现很多公司连招聘JD都写不明白。有些公司主动找到他,他去面试时却被问,你觉得你跟我们公司哪里匹配?
这一个月的找工作经历,他总结成两个字——“傻x”。
疫情期间面试,摘不摘口罩都成了问题。摘了以示尊重,有的公司让他赶紧戴上;不摘吧,有些公司又说,你摘了口罩我们看看。
他面试的一家公司,约好下午四点面试,让他早上八点半就去公司跟着上班,“学习企业文化”。
每天早晨员工喊口号,制定业绩目标。企业文化中有十大条,每一大条又细分了三小条。公司要求这三十条要全部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会上还要抽查背诵,他忍不住藏在口罩后面笑。
智联招聘上显示昆明的在招职位大多是销售岗同事之间无法成为朋友。他说,“我不知道我这么说是不是带某种偏见。”在北京,你说你听李志,能在周围找到一群有相同爱好的人。但在昆明的职场,也许很少有人知道李志是谁。而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他们会采取抵抗的态度。
“孤独”,是小马提到职场环境时几次提到的词。
重新开始,意味着与比自己小四五岁的人站在同一起跑线。同岗位的同事,一问年龄都比自己小好几岁,心态完全不失衡是不可能的。
但总体来说,小马喜欢昆明。在昆明租一套两室一厅,一个月只要一千六七。而他在北京望京合租的三居室,一间卧室要三千。昆明一万多一平的房价,让他觉得有希望,有“掌控感”。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以后把父母接过来,可以买个大房子,让父母过的舒服些。
小马昆明的家窗外景色“我知道什么是我不想要的”
瞒着父母,也不是那么容易。父母一次次的问他,最近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开视频?他打算有了稳定的工作后,准备买房的时候再告诉父母,自己已经离开北京了。
他不确定父母会不会高兴,因为比起安定,父母更重视个人发展,在北京,无疑会成长的更快些。
对于那些因为这场疫情离开北京的人,他表示不理解。就算被裁员,如果想留在北京,再找工作不就好了?最近工作不好找,就等两三个月形势好转一些再找不就行了?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年轻人没有积蓄。
我问他这北京这几年,有留下什么遗憾吗。他笑说,最大的遗憾是把那套黑西装扔了,没想到在昆明参加面试公司的培训大会还需要用,又花680元在海澜之家买了一套。
另一个遗憾,是没有出国深造。一线城市有太多可能性,离开了意味着选择性变少,出国也不太可能了。说到这里,这次欢乐的访谈气氛第一次陷入短暂沉默。
对于想去二三线城市发展的职场人,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一定要做公司的核心岗位。二三线城市公司的岗位没有那么多,有可能专员上面就是副总。创业成本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在昆明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离开北京似乎是个坚定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但我知道什么是我不想要的”,他说。
*文中小马为化名
离开北上广的采访主题确定后,收到了一些疑问,比如有人问我,这是你公司做的项目吗?你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个?有什么用?
所谓的“有用”具体是指什么,我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这件事有意义,它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而且,它或许可以给打算离开一线城市的、想要来一线城市打拼的人一些参考,仅仅是参考,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同。
如果你身边有离开一线城市、愿意接受采访的朋友,欢迎推荐给我。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乱弹阿琳”,欢迎关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