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鼠年防疫记之二
2020鼠年的春假很漫长，延了3天后，又有了第一个7天，第二个7天，第三个7天，以至于过了正月十五后的城市不同于以往的越来越热闹，反倒变得越来越空旷。在新冠肺炎的肆虐下，人类忱慌忱恐地闭门在家，保持了最小维度的户外活动，电视、广播、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疫情、病毒、防护信息让即便是宅在家中也无十足的安全感。
延休的第二天，单位就通知各自去所在社区报到当志愿者，辅助社区做好疫情防控工作。倒也提醒了我，虽然在这个片区居住了十年以上，平日里只限于晚上回到家中睡个觉，点到点的活动轨迹，让自己对周围的环境竟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好在社区还是很认真负责，一早就在单元的大门上贴了很多疫情通知，于是在落款处找到了社区的名字，跟着“搜狗”一路走去社区报了到。此时，还没过正月十五，按往年的惯例，企业、居民还都沉浸在新年里，疫情影响得最多的还只是人的情绪。人们一边恐惧病毒的扩散，一边渴望特效药诞生，希望在这场战役中，人类能快速夺取绝对的胜利。
毛姆说：“培养阅读的习惯能够为你筑造一座避难所，让你逃脱几乎人世间的所有悲哀。”节奏滞缓的生活，无论是打发时间还是寻找“这个世界怎么了”的答案，把时间消磨在阅读里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4本书，2本哲学家写的小说，2本小说家写的侦探小说，凑巧的是，无论是严肃的还是消遣的读物，都指向了一个“不完美”，小说中纪德两小无猜却最终天各一方的爱情、加谬鼠疫笼罩下的生离死别、毛姆枯燥又收获甚微的间谍生涯、钱德勒拨开疑云后的友情尽失，应着现实中每日不断攀爬的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迟迟未现身的特效药和疫苗，无不告诉我们那些个能拯救人类的超人、007、蜘蛛侠等超级英雄只会出现在商业片中，现实中所有的伟大都一个个不完美成就的。
不圆满的永恒（【法】安德烈·纪德《窄门》）
“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能找到。”——《路加福音》
男主杰罗姆十二岁就爱上了表姐阿莉莎，希望和她结婚、生子过日子，为了让这份爱配得上集美貌与美德一体的阿莉莎，杰罗姆走上了把肉欲之爱升华到精神之爱的自我探索与救赎之路。从十四岁开始，怀着强烈爱情的杰罗姆决定以清教徒的戒律约束自己最初萌动的激情，把幸福定义为获得追求幸福和德行所付出的无限努力，踏上了通过窄门的永生之路。充满禁欲主义和宗教情怀的表姐阿莉莎就是他的摆渡人，每每在杰罗姆爱到疯狂堕入世俗之爱时，阿莉莎就会适时抽身红尘站上美德的云端，敲碎相思欲狂的爱情，徒留痛苦不堪的杰罗姆反复煎熬，杰罗姆在意念的天堂与现实的地狱间完成了学业、服完了兵役、考上了大学，而这段互虐的爱情使阿莉莎最终香消玉殒，魂归上帝，杰罗姆独自穿越窄门拥抱了“圣纯的纯粹的幸福与爱情”。
对于爱情，大多数人是奔着宽门而去，即使是追剧都要求是个圆满的大结局，即便是当下快乐、沉沦至死，也好过那孤独的永生。少不更事时，第一次看周润发版的《上海滩》，对许文强最后选择死于爱人面前、兄弟之手伤心、惋惜不以，觉得他为爱殉道，义薄云天。等经历了柴米油盐，看过了生老病死后，又一次看了黄晓明版的《上海滩》，觉得许文强最后的死简直就是自私、懦弱，根本不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大丈夫所为，因为人世间相比于用死祭奠，更艰难的是为生抗争。
纪德很精于捕猎读者的情绪，这么一个平淡又俗套的故事读起来，却完全随着杰罗姆的情感跌宕起伏，跟着他憧憬爱情的美好、相思成灾、患得患失，眼看着好事将近，又一次次从云端跌落、迷茫痛苦，用尽一生去爱仍是孑然一身。
间谍就是份职业（【英】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英国特工阿申登》）
《英国特工阿申登》是毛姆在一战期间，受英国军情六处派遣赴欧陆从事情报工作，后以这段亲身经历和见闻为素材创作的小说，几乎是写实的手法记录了特工工作，曾被作为情报工作手册加入军情五处和军情六处的必读书，还启发了苏联军事情报部门对英国间谍小说的研究。
全书由特工阿申登参与间谍活动的7个小故事组成，阿申登的特工生涯没有邦德在《007》、伊森在《谍中谍》里上天入地、格斗飞车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大场面，用毛姆的原话“间谍工作大体上十分单调，做的很多事都毫无用处。”即使用来作为写作素材也“都是蹩脚的故事。没有重点，最后潦草收场，既无结论，还留下许多没有了结的线索。”
故事1：阿申登去日内瓦执行任务时，遇到德国伯爵和埃及亲王在同一酒店入住，就琢磨着打探情报。埃及亲王两位公主的监护人是个英国老太太金小姐，阿申登想以金小姐作为突破口。经过多次试探，金小姐终于有所松动，却突然中风，临死前叫来了阿申凳想告诉他有关于英国的重要情报，苦于中风后无法言语，阿申凳在陪伴一夜后，金小姐拼了命也只留下了“英格兰”三个字就死了，给阿申登留下了无限的猜想。
故事2：阿申登和一个墨西哥人去那不勒斯执行一个刺杀德国特工截取情报的任务。墨西哥人易容变装忙活了几天，从预知的船上发现了目标希腊人，一翻接近、谋杀，还冒险潜入希腊人的旅馆房间搜索情报，结果无功而返。返回中接到上级情报，目标没有如期到达那不勒斯，他们杀错人了。
故事3：英国抓住了一个德国操控的危险煽动者团体首领的情妇，想以此为饵诱出叫拉尔的印度首领，捕杀。情妇是个跳西班牙舞的意大利人，半老徐娘，特殊时期两人堕入爱河，一边做着间谍情报工作，一边如痴如醉地相爱着。经过威逼利诱，情妇最终屈服，由阿申登押解至法国边境的托农，诱使印度首领去此地与她相会。情妇在阿申登的胁迫下，在痛苦与煎熬中和自己的情人利用信件传尽书诱使见面，最终印度首领没能抵制住爱的魔力踏上了死亡之途。结局是印度首领在被捕时服毒身亡，而他的爱人最后的要求竟是请阿申登要回自己送给他的一支腕表，因为它“花了我十二英镑。”
在这里，间谍就象是一份普通的职业，大部分是例行公事，甚至有点无了聊，和现代人想象的惊险刺激大相径庭。
人群中看了你一眼（【美】雷蒙德·钱德勒 《漫长的告别》）
私家侦探是除间谍外的又一个兼具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职业，完美的私家侦探应该是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福尔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波洛，智商超绝、冷静理智，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
钱德勒笔下马洛侦探英俊勇敢又愤世妒俗，看破红尘又能怜香惜玉，感性到甚至有些多愁善感。故事发生在19世纪50年代的洛杉机街头，马洛在酒吧无意中救了一个优雅有礼又神秘的醉汉特里·伦诺克斯，几天的相处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友情。这个醉汉牵涉到一个身名狼藉的富家女、醉汉之妻的谋杀案而自杀身亡，死前给马洛寄了一张五千美金的支票和一封信。马洛为了这份奇怪的友情开始抽丝拨茧找出真凶，结局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伦诺克斯的旧爱因为富家女与其丈夫私通而杀害了富家女，伦诺克斯借此假死摆脱了富家女，整容后重新换了个身份开始新生活。随着案情的一点点揭开，马洛和伦诺克斯始于冲动的友情也开始一点点消失殆尽。
马洛的感性在于他最后与伦诺克斯的告别：
“可你买下了大半个我，特里。只用了一丝微笑、一个点头、一次挥手，外加一间清静的酒吧里的几杯清静的酒。这一切都很美好——在它没有被打破的时间。再见了，朋友。我不想说告别。我在那个字眼尚有意义的时候已经对你说过它了。当我说出它时，它是一个哀伤、孤独、无可挽回的词。”
象冲动追逐美好事物的毛头小伙，醒来后，发现日子还是一如既往：“每天十点左右到办公室，收几封杂七杂八的邮件，然后划开信封……没有大客户，只有松掉的轮子……”
二加二只等于四（【法】阿尔贝·加缪 《鼠疫》）
延假的第二个7天开始读这本，现实中全民投入了与新冠肺炎的斗争中，而书中194*年在阿赫兰发生鼠疫后的社会情形和现实竟是高度吻合。
阿赫兰这座城：既狂热，又心不在焉，人们在城里感到厌倦，但又努力让自己养成习惯。人们辛辛苦苦工作，永远是为了发财。他们从早到晚工作，然后决定去玩牌、喝咖啡、聊天，以打发生活中剩下的时间。男人和女人，要么在所谓的做爱中飞快地相互满足，要么双双安于长期的夫妻生活。
鼠疫初期：4月16日，街上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死老鼠。4月18日，从工厂和仓库中清除出了好几百只死老鼠，人们开始担心。报纸开始报道。可是市政府根本没有打算，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措施，只是先开了一次会进行讨论。4月28日，情报资料局宣布收集到八千只左右的死老鼠，人们的忧虑达到了顶峰。4月29日，情报资料局宣称这个怪现象已突然停止，灭鼠所捡到的死老鼠数目微不足道，全城松了一口气。同一天，最先发现死老鼠的看门人在高烧中死亡。4月30日，死亡人数达到11人。5月1日，省府同意召开卫生委员会会议。医生提出这可能是鼠疫，要求采取防治措施，被官员们否定。官员的意见是决不能把情况说得太严重，何况疾病是否传染尚未证实，因此仅将该病称为“高烧症”。5月2日，高烧症又有了些发展，同一天，又有十多人死亡。5月3日，省府在城内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张贴了小小白色布告，宣称在该地区发现了几例危险的高烧症，是否会传染还不能确定。5月4日，人们开始怀疑有瘟疫爆发，当晚发表的官方公报仍很乐观。5月5日，情报资料局声称，省府的措施已被接受，群众情绪平静，并且已有三十来个病人申报了病情。5月8日，医院的八十张床位全满，一所学校被清空，以筹办一所辅助性医院，增加床位。当天，有四十人死亡。5月10日，省长正式宣布发生鼠疫，封闭城市，从“只准进不准出”到“严防死守不进不出”。
封城后的社会百态：当人们还在心怀侥幸心理，祈祷这场灾难很快会过去，分离的亲人能很快团聚时，现实狠狠地给幻想上泼了一盆冷水。死亡在加剧，谁也不知道死亡的箭矢下一个会射向谁。黑色情绪笼罩了整座城市。政府开始每天播报死亡数据，居民的生活自由开始受到限制，粮食受到限制，汽油实行配给，还规定节约用电。物价全面上涨，酒贩用假酒大肆获利，每天都有人喝得酩酊大醉。药房里的薄荷药糖被抢购一空，因为许多人嘴里都含着这种糖来预防传染。正直勇敢的里厄医生一边等待血清的研制的成功，一边用尽一切方法超负荷诊治病人，与死神做搏斗。社会力量自发组织了卫生防疫志愿组织，一些专门在居民稠密地区从事预防保健工作，采取必要的卫生措施，统计未经消毒的气楼和地窖；另一些跟随医生出诊，负责鼠疫患者的运输工作，有时由于缺少专职人员，他们就充当运送病人和尸体的汽车驾驶员。
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的加剧，离别的增多，人们从震惊、平静、焦虑、害怕、恐惧、绝望、迷信直到麻木，进入了鼠疫时期的正常生活秩序，这种秩序越是不好不好就越有效力。不再有满怀豪情，谁的感觉都同样平淡。
唯有正义之士为科学与真理而奔走，在黑暗中找寻光明。
结局：次年一月份，消失的老鼠重新出现在了这座城里，鼠疫以自我衰竭的方式结束这场疫病。
加缪写于1947年的《鼠疫》，虽是虚构之作，却有着非常真实的记录和刻画，在与疫情抗争的过程中，政府、媒体、医护人员、科学家、志愿者所扮演的角色，无不令人深思、动容。而普通人在这场灾难中所体现出的心理历程，也能带给我们很多启发。文末，加缪写道：编写的初衷是实事求是告诉大家，在灾难中能学到什么，人的身上值得赞赏的东西总是归比应该唾弃的东西多。
延假的第二个7天，城市的小区进入了半闭的管理，进出都需要特别派发的通行证，社区也通知我去外地人多的附近小区当志愿者，对出入人员进行识别、登记，掌握防止高风险地区人员返程情况。一起在岗位上的还有其他单位的两个小伙子。一番自我介绍后，一个小伙子突然问我：“你怕不怕？”我愣了一下，看着口罩外那双年轻、未经风霜的眼睛，说：“怕，当然怕。”顿了一下，我又笑着说：“也不用太紧张，我们这里不是武汉，退一万步假释不幸感染了，我们的医疗条件和水平都能让我们平安治愈的。”他不再作声，若有所思。我想起加缪在《鼠疫》里面的话：“瘟疫关系到每一个人，人人都应该尽自己的责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