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否把各种角色请进头脑,以丰富自己的人格?
角色
CHARACTER
我的头脑特工队
会议室里的陌生人
他在,故他思
一个文明的最终成果是什么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汉〕司马迁
会议室里的陌生人
人为什么要读书?经常有人说:是为了改变自己。
但问题是:改变是怎么发生的?人就像一只空桶,而知识像水一样注入其中吗?知识越多,桶就越满,人的能力就越强吗?
这个逻辑链条太粗糙了。
人的改变每天都会发生,改变的方向也未必符合自己的期待。不是经常有人说,“我终于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吗?
实际上,知识改变命运,常常是通过一个介质——人格——来实现的。
我们读过的书,大部分都会遗忘。但如果我们在书中遇到喜欢的人、尊敬的人、有趣的人,他们做事的方式就会留下来,变成清晰的烙印,深刻地影响着我们。
读书的结果不是记住了什么信息,而是能够看到那些自己倾慕的人,感知他们的境遇,为他们欢喜,为他们赞叹,为他们流泪,从此把他们留驻在自己的世界中。生命中每多一个这样的人格,我们就向更好的自己迈进了一步。
这是人独有的能力。
一只猪看见另一只猪的遭遇,会无动于衷。而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的遭遇,无论悲喜,都会感同身受。这种能力是进化史上的奇迹。之所以拥有这样的能力,是因为我们的大脑中有一种叫“镜像神经元”的神经细胞。
有了镜像神经元,我们就有能力在自己体内复制他人的感受。看体育比赛的时候,我们会为自己支持的一方紧张得发抖。看电影的时候,好人挨打,我们也会产生躲闪的冲动。
这不是靠理智和情感,这是本能。那些人格“活”在了我们体内。
可以把我们的头脑想象成一间会议室。最开始,我们孤零零地坐在里面,独自面对一切顺逆境遇。随着我们渐渐长大,有更多的人走进这间会议室,安坐下来。他们可能是我们的父母、师长、朋友,也可能是我们在书中读到的人。年纪越大,这间会议室里的人就越多。每当遇到艰难的选择,他们就会把意见放到桌上,供我们参考。
读书多的人,不见得知识更多,但他们的“头脑会议室”里坐满了厉害的角色。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相反,他们最终会将一个人活得像一支队伍。
更神奇的是,我们不必真的认识这些人,也不必了解他们人生的全部细节。只需要一些非常简单的线索,我们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就能启动对他们的感知。
我们得到App的北京总部,两间最大的会议室分别被命名为“蔡元培”和“张元济”,就是为了让同事们在做选择的时候能想一想:如果是蔡元培先生和张元济先生面临着我们今天的处境,他们会怎么做?
通过阅读,进而调用我们头脑中的“人格储备”,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难想象出来。
他在,故他思
笛卡尔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其实我们也可以倒过来用这层意思。
当一个人的人格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他就在帮助我们思考。很多时候,他不必真的发言。他在,故他思。
传记类作品读多了,我们自然就会知道,人的反应模式其实就那几种。决定选择的,更多的是所处的位置。所以,调用大脑中的人格模型,也是在做一个思想实验——强行把当下的自己切换到一个别人的位置上,然后想象自己该怎么做。
这意味着,请到我们“大脑会议室”里来的人格样本,不需要是“榜样”,只需要是我们用得着的思维方式,所以多多益善。
比如,我们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不会去当政治家,但是政治家在复杂环境中汇聚共识的本事,我们又都会用得着。要知道,政治家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各怀心思的人统一到同一个阵营。而他们最大的恐惧则是,坚持了一件正确的事,但是没有人跟随。就像美国前总统小罗斯福说的:“你想领个头,但回头一看,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这种情况多么可怕啊!”
所以,读几本政治家的传记,看看他们是怎么干的,需要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请出来”问一问。
其实,寻求“人格”的帮助,甚至都用不上他人,用自己就够了。更准确地说,是用想象中不同情况下的自己。
假设你是一名家长,正在骂孩子,骂得特别生气。这时候有一个锥心之问:你真的很生气吗?你可能会说,我被孩子气糊涂了,就是很生气。那我们再假设一种情况:孩子的班主任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接起电话,是不是马上就能摁住怒意,口气平和起来?
面对老师能摁住脾气,是因为你很自然地切换了自己的情绪状态。而在孩子面前摁不住,无非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手中握有权力。
每当这种时候,把一个“理性状态的自己”请到“大脑会议室”,一定会大有帮助。
有一个很有趣的思维方式,叫“10加10加10思维模型”。意思是,当我们要做一个决定时,我们需要想象另外三个自己:10分钟之后的自己、10个月后的自己和10年后的自己。想象一下,他们会如何看待当前的这件事?如果我要和朋友发一次飚,大概率10分钟后我就后悔了。那个10分钟之后的自己会出面劝解:算了算了,何必逞口舌之快?如果我发愿要学一门外语,10个月后的自己会觉得非常难受,而10年后的自己会觉得自己当年真是好样的。
在同一个躯壳里,居然住着这么多不一样的自己。
还有一种更神的操作:想象一个压根儿不存在的人。
最典型的案例发生在英特尔公司的两个创始人之间。
20世纪80年代之前,英特尔是一家生产存储器的公司。但是到了1984年秋天,存储器市场被日本厂商摧毁得七零八落。假如英特尔还死守着这个市场不放,前景非常堪忧。何去何从,公司上下举棋不定。
1985年的一天,在英特尔的两位创始人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和戈登·摩尔(Gordon Moore)之间,发生了一段非常有趣的对话。
我还记得1985年的一天,那时我们已经在漫无目的的徘徊中度过了一年。这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意志消沉地与英特尔公司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戈登·摩尔谈论我们的困境。
我朝窗外望去,远处,大美利坚游乐园的“费里斯摩天轮”正在旋转。
我回过头问戈登:“如果我们被踢出董事会,他们找个新的首席执行官,你认为他会采取什么行动?”戈登犹豫了一下,答道:“他会放弃存储器的生意。”
我死死地盯着他说道:“你我为什么不走出这扇门,然后回来自己做这件事呢?”
——〔美〕安迪·格鲁夫:《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我个人认为,这可能是商业史上最睿智的一段对话。它在反复提醒我们:如果我们觉得一件事情很难,不过是因为我们身上有过多的、毫无必要的负担。这时,如果换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就可以轻装前进。
我们在阅读中了解到,我们自己就可以是那个陌生人。
一个文明的最终成果是什么
我们这代人,生活在一个强大的技术文明中。人类每天通过各种“技术外脑”存储的信息总量是一个天文数字,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那么问题来了:读书人作为文明的传承者,传承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文明能让后人继承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理想人格”。也就是关于“如何体面度过这一生”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个文明的答案都不同。西方人有“圣徒人格”“绅士人格”“骑士人格”“牛仔人格”“灵修人格”,日本人有“武士人格”“浪人人格”,中华文明有“君子人格”。
知识不够用了,随时可以去查、去问,但是在人生两难的时刻,如果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丰富的“人格储备”,我们就难免彷徨。
读这类书的目的,不是看别人怎么做,而是要不断地反躬自问:他如果是我,此时会怎么做?
书单
BOOKLIST
你可以把这些书中记录的角色邀请到头脑中来:
《爱因斯坦传》〔美〕沃尔特·艾萨克森,张卜天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版
《拿破仑传》〔德〕埃米尔·路德维希,梁锡江等译,译林出版社2020年版
《孔子大历史:初民、贵族与寡头们的早期华夏》李硕,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
《杜甫叙论》朱东润,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张宏杰,岳麓书社202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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