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间风月谈：五月榴花照眼明

　　　　　邻居大姐家的石榴花开了…

　　　　　　　　一

　　逛街回来累得要命，进了小区大门，远远看见邻居大姐站在石榴树下，宝宝远远地开始大叫——阿姨！她亲切地答应着，宝宝噼里啪啦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嘀嘀咕咕说起知心话来……我和宝爸相视一笑说，看见大姐，就觉得到家了，身上立马就不累了。他站在石榴树下和大姐聊天，夸她的咸菜太好吃，比六必居的还好吃，夸得大姐笑眯眯的。

　　去年的狂风暴雨把火炬树刮倒后，她的门口只剩下这一棵石榴树，大姐常蹲在树下干活儿，路过她家，我会停下来和她说说家常话。树下有她的影子，我便觉得很愉快，她不在，我会望望窗户，想她在屋里做什么。

　　她的存在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她若回娘家一阵，我就觉得那个单元门口缺了吸引力，空落落的，我烦乱了，来和她说说话，她温厚地劝劝我，一天就好好过去了。

　　我喜欢看她蹲在菜园里圈圈点点，洒水施肥，给我讲讲那些菜啊萝卜的由来，我听得津津有味，阳光正强的时候，她的两颊皮肤常给晒得红红的，糙糙的，像什么呢，像她给我的石榴，透着健康的红，不光亮，但很耐看。

　　吃她的石榴是去秋的事情了，今年春天我赴过几场花的盛会后，眼睛寂寞了几天，走过她的门口，她正在石榴树上剪枝，我故意“打击”她说，这树结的石榴瘦不拉叽的，别替它操心了，随它长成什么样子好了。大姐在树上笑——你不知道石榴花开得好看吗？过几天，你来看石榴花。

　　　　　　　　二

　　“五月榴花照眼明”，想起这一句诗，我的眼睛忽然亮了——哦，这么多年，枉自吃了大姐不少石榴，却没有好好看看她的石榴花。

　　对石榴的感觉先来自它的模样，每年秋天石榴熟了的时候，大姐会送几个色浓饱满的给我，它圆鼓鼓的头上扣一个小小王冠，好像童话里坐着的长生不老的小小王子，皮一剥开，它笑得皓齿毕露，雪白宝石泡在粉红蜜汁儿里似的，颗颗晶莹着，尝一尝，微酸甜，挺爽。

　　我从来没有吃它上瘾过，依赖过苹果的脆实，桔子的多汁，草莓的润泽，梨子的清凉，但我从来没有依赖过石榴。它和我的交往最淡然，摆在那里一点红，给我看了，心生喜悦；给我尝了，偶尔休闲。就这样，淡着，家常着，随意着，反倒在没有了它的季节留下一份久远的念想，想想老式中国人常常说起它“榴开百子”的吉祥意思，慢慢品出石榴本身以外的很多味道来。

　　去年的石榴太瘦小，大姐给我的几个我没有吃，一直留着，风干了，皮的黄色越来越老，瘦而干燥，变成温暖的一个小小拳头，满满一握，摆在花盘子里，成了静物，常年伴着我过日子。晒在太阳下的它，老牛皮的颜色，硬得像石头，仿佛一个历尽沧桑的旧梦一般，看着它，恍惚有了某种情感沉淀在其中，此去经年，看它老了以后坚韧的果，想不到它似水流年里有过的红颜。

　　　　　　　　三

　　今年五月的一树浓碧，枝条忽然爆出星星点点的红芽芽来，头几天还拢袖垂首的红花骨朵，守着一片一片油绿的叶子，默不做声，在风里闲闲地晃着晃着。又过几天，仿佛是谁拿火种点亮了似的，哗然一下绿叶间燃起了红火苗儿，一树花开了，一树花亮了。

　　一朵朵的石榴花儿大小比例正合适，若用花比女人，牡丹的国色天香，雍容大度是成熟妇人味儿的；桃花的娇小粉嫩，轻巧玲珑是少妇味儿的；石榴花是正当春的十六七岁小女子，薄薄的红纱衣掩着细蕊的胸，轻抚着过往微风的心事——在阳光下看她的纱衣，红艳里透出耀眼的金色，美艳极致，端庄极致。

　　我是头一次好好看一朵石榴花，她的美使我凝神定气，那一阵风不动，枝不摇，我和她彼此凝眸，我为她惊艳，她只微笑，谦恭安静，什么也不说。

　　几天后，我再去看花，花谢了好多，躺在地上的花蒂部分，好像闲闲丢在地上的一个小小鲜红的酒盅，点点零落着，花的一场盛会就此散了，不动声色。

　　大姐把残花葬到树根下做了花肥。

　　　　　　　　　四

　　我和大姐站在石榴树下，说说石榴花，又说说家务事，大姐说残联给大哥分派工作了，看大门，他腿不好，用电脑控制的大门，工作还算方便，收入不多，好歹能给家里贴补些。这么多年了，大姐对残疾丈夫的疼爱邻人皆知，她说过日子么，尽力了就开心。

　　大姐又说，今年的石榴花最多最好看，虽没结一个果，但因为不结果，她反而更爱惜，因为花也好看啊，石榴花红得这么热闹，过日子图的就是这热闹劲么。

　　“五月榴花照眼明”，能得一份明亮的看花好心情，便不觉得日子过得辛苦平淡。石榴老了熟了后，嘴巴张得大大的，笑得十分开怀，谁会不喜欢和这样喜相的花、喜相的果、喜相的人长久为邻呢？

2007.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