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明晖

儿啊！若按时间算你已有三周岁了，但做父亲的我只见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永远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是父母的错，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没有享受到襁褓中的快乐，却让你受尽了痛苦和磨难。是父母的错，没有让你健康成长，不能和弟弟智晖一起游玩。

15年的除夕，当我们把年夜饭吃完，就听你母亲说裤子流了一滩“水”。正在厨房洗碗奶奶听到立马明白你母亲的羊水破了，而你母亲怀着你和弟弟才七个月，心想要早产了！你爷爷本来称着新年找场子过把麻将瘾，此时他正忙着联系车子把你母亲送医院去，而此时我却不知所措。

大过年的有车子的亲戚都喝了酒，不敢开车。由于情况十分危机，只能让隔壁只喝了一杯白酒的堂哥，开着他那面包车连夜把你母亲送到镇上的卫生医院。医院的医生是你小姨联系好的，我们到医院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都焦急地等待着值班医生的到来。我们大概等十多分钟，医生来了，她为你母亲做了初步检查确定羊水破了，她建议我们送你母亲去安庆市立医院做保胎治疗，说这样做对大人和孩子都好。但到市立医院我那个堂哥就不敢去了，他说最好找个没有喝酒的送我们去。难啊！最后还是你姥爷在他村上找一个师傅送我们去的。

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还是抄着最近的小道。路上怕颠簸，就在座椅上铺上厚厚被子，让你母亲坐在上面。我们一路上又紧张又害怕地照料着，不敢一丝怠慢。我紧紧握着你母亲的手，一路无言。但我看到车子从乡间小道暗淡无光开往城市道路灯火通明那一刹那，我相信你和弟弟会在这都市里平安的出生，快乐的成长。

到了医院办理一切入院手续，你母亲便开始保胎治疗。主治医生说能保多久就保多久，但只保了三天。对于剖妇产还是顺产，你母亲坚持了顺产。初三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你第一个从产房中被送了出来。全身红彤彤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小小鼻子里插着氧气袋，妇产护士连忙把你送到保温室，每过几分钟弟弟也被送出来。此时听护士说顺产很顺利，我们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护士后面所说的话又让我们陷入担心害怕中，她说：由于早产，两个孩子都特别小，不到两公斤。五脏六腑发育都不完善，需要到保温室中保养，但你们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也仅仅只有几秒钟。

进保温室的第二天，就接到医生的病危通知，说两个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若坚持治疗也许会人财两空，她让我们想清楚再下决定。我们回到你母亲的病房，都在内心挣扎着。你母亲很清楚自己两块心痛肉的情况，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流一滴眼泪。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强着，坚信现代发达医疗技术能让宝宝们平平安安。而我一人站在病房过道默默点起香烟，此时嘴里万般地苦涩，以至于没有办法品尝香烟的味道。香烟还没有吸过半，沙沙的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从病房出来的爷爷看到我正在哭泣着，便上前安慰我，说道：事情已经如此，以后再怀一胎就是。我哭泣着低声地说：舍不得！

最后家里人一致意见就是继续治疗，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努力过，不想孩子们就这样来到这个世上就匆匆地离去。医生告诉我们有一种药剂可以触进孩子器官发育，但医院现在没有库存，只有合肥一家大型药店才有。那药剂每份就要三千多元，我们并没有心痛那个钱，只是早点去合肥把药剂买回来，给你和弟弟用上。你爷爷当晚带着一万块钱，急忙去了合肥，从来没有去过合肥的爷爷只能通过你小姑的指路才找到那家大药房。药剂当晚还不能取走，它需要低温的保护下才有药性，此时也没有从合肥到安庆的车子。爷爷那晚没有睡着，一心早点把药剂带回去，第二天药店还没有开门他便已经在那儿等着。爷爷小心翼翼地把药剂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当他把药剂交到医生，还不忘嘱咐着赶紧给孩子们用上。医生说一定会的，爷爷才把心放下。

使用上了药剂后，你们开始有所好转。医生便安排我们进保温室去看看你们，我们在护士带领下，穿上工作服走进里面。此时作为父亲的我，才能那么认认真真地好好地看看你们。你们瘦得像小老鼠一样，身体那是那么红彤彤的。小小身躯布满了仪器管子，尤其一管子从小嘴插那小小的胃，作为我们成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罪。我实在不忍心在去看，看着心痛。儿啊！当我看见你那鼓鼓的肚子，清楚可见血脉的肚子时，我忍不住流下眼泪。医生说你打了药剂并没有起多大的效果，肚子没有消下去，似乎还胀了。就像小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掉。我们问医生有没有办法治疗？她说可以做手术但也不一定有效果。我们听了又沉默起来，看你那奄奄一息的样子还要去做手术，我们真的于心不安。然而这就是我与你相见十几分钟，带来的这样让人难以决择的命题。

无论什么命题都要决断，我们还决定安排你去做手术，不要怪父母这么忍心，我们也希望你能够通过手术变得更健康。没过几天就安排你进手术室，当让我签字时候，感觉笔像铅石一般沉甸甸的。这是我一生以来为生命做决择的时刻，心中充满着希望和害怕。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自己名字写上去。幸运的是你的手术做的十分的成功，我真的不敢想象医生是怎样去完成这样的使命。我很庆幸，我们来对了地方。

你被送到观察室，在这里呆了整整一个礼拜。这段时间便是我难忘的时刻，当外面有些吵闹时，你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当我和爷爷轻声交谈时，你又竖起耳朵想聆听些什么。儿啊！你是最聪明的，最可爱的。没有什么能压倒，你一定像你母亲那么坚强。看着你从肚子里流出来黄色液体，十分的心痛！儿啊！你什么能够好起来？睁开眼，挥挥小手。

你最后还是送到保温室进行治疗，而我们却没有办法去陪伴着你，只能带着沉重的心回到家人。几乎每天都和医生联系，了解你的治疗情况。医生让我们放宽心，他们会竭尽全力去治好你。我们怎能放宽心？你独自一人正用你那弱小的身躯与病魔抗争，它是多么的可怕，你能坚持地住吗？

我已经向公司请了不少天的假，现在家里的劳工力就是你父亲了。家里的担子压在我的肩膀上，现在又是用钱之时，我不能不启程为家里多挣一分钱。我想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那天早上还下着雨，我满腹心思地向你走去。我和医生说我要外出打工想再看看孩子，医生便让我进去。当我看见你还是那副模样时，心如刀绞。医生不敢打包票说能治好了，我不知道我走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好害怕！儿啊！也许心里明白这次是我们爷儿俩最后一次见面，那种万般不舍涌上心头，就连我怎么走出医院自己都不知道。在汽车上遇到同命运的大姐，听她讲述她的过往时，我与她相泪而泣。

我回到了公司，像往常一样工作着。但心一直想着医院里的你，多么希望能接到家里的电话说你已经平安出院，那是多么大的欢喜。然而，我有一天问起你母亲问你现在怎么样？你母亲很小心翼翼地说：明晖已经走了有几天。我，沉默了！眼睛里泪水哗哗流着，我不敢想象你就这样走了，而且作为你父亲最后一个知道。儿啊！爸错了！

你母亲说你是爷爷把你送走的，至于送到哪里，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问，三年了，每当除夕给祖先扫墓时，我都一个人到后山的山涧中，心中大喊你的名字。儿啊！你现在过得可好？

在你走后的第二年，我去看你的老姥爷时在那里喝了一点酒。再回来的一对对双胞胎出现我面前，似乎看到你和弟弟。在下客车实在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一路哭到家中。在路途中，我大声喊叫问问苍天这到底为什么？我回到家中一屁股做在沙发旁边的地上，涕泪连连。你母亲看见我这副模样也十分心痛，我明白她也十分想念你，但她还坚强地安慰我说：我们不是有智晖吗？好了不哭了！

也许听了你母亲的安慰，也许是自己哭得太累了，不知道怎么睡在沙发上。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梦见全家在草原上追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