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坐车路过开封,虽年前就已立春,南方兴许早就杨柳依依,这里倒还是一片肃穆的冬景。车窗外的天灰沉沉的,春雨细细的下,从我坐的位置还能看见远处地面斑驳的雨迹。几片凋零的叶子枯挂在铁轨外的枝桠上,空气里没有起一丝风。火车只在这里停几分钟,站台上空落落的,一点也没有春运该有的气象,间或有几个人拉着行李上车,不紧不慢,时间尚还充裕的很。
我趴在窗沿上,车里温暖的气流通达全身。我悠悠的想起一千多年前,这里还曾是大宋的都城汴京,那个中国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的朝代。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上可以窥见,当时开封的繁华程度不逊于现在的北上广深。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沿街的店铺里更是琳琅满目。只是终归是过了一千多年啊,黄河都改道了,曾经的汴京,给我们就空留下了些许诗词歌赋里的闲愁了。说到这些,我就想起了柳永,想起了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每次读到“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噎。”这句,我都要哽咽,有时也止不住有眼泪掉下来。我们握着彼此的手,却迫不得已的分别。这次一去,又要好多年,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了,这一次也许就是永别了。
我有好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眼泪模糊了眼睛,我快看不清你的脸了,却舍不得松开彼此的手去擦拭一下。
你听,白露已过,寒蝉在树上鸣叫,那声音多么凄凄切切,它们就像为我们的离别奏乐。在这汴京城的郊外,雨已经歇了,天也晚了,你为我践行,在长亭里话别。我已经人到中年了,可还是没有什么成就,平日里只好饮酒作词,浪迹风月。
那些达官贵人贬斥我,把我排挤开来。我无处藏身,只躲进这温柔乡里取暖。哎!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了,我要出发了,莫要再悲伤了。自古有情的人最害怕离别,更何况是在这萧瑟冷清的秋天了。
我年少时从南方来到中原,在中年时又要离开了。我熟悉汴京的一草一木,那些美好的景象恍惚刻在我的心里。我现在还能跟你诉说,只是以后该怎么办呢?又该与谁说呢?
不要问我今晚会在哪里住宿,谁知道呢?可能又在哪个杨柳树下喝酒,喝吧!一醉解千愁,醉了更好入睡。只是醒来时,被清晨凄厉的风吹得头痛欲裂,模糊的不记得时辰,只看见天上的残月冷冷清清的就要隐去,不觉间又过了一天了!
多情自古伤离别!一千多年前汴京城外的长亭,有人哀愁这样的离别。一千多年后,长亭的基石都已被黄土淹没,再也没有人哀愁这样的离别了。
列车员取走火车与站台之间的隔板,门哐的一声被重重的关上。外面的雨还在下,地面湿透了。
火车开始缓缓启动了,我坐在现代的火车上,遥想那个古老的汴京城,我仿佛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看见一千多年前的景象。只是它像火车吸烟处积聚的烟雾一样被风夹带着溜走了,在我的身后愈飘愈远,模模糊糊间,终究是散开了。
火车由东向西,由西向南。你说,这是辆开往春天的火车吗?我说,不,它在开往离别!
听,广播里在喊,下一站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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