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的豆腐的香气在鼻尖飘荡,白白糯糯的豆腐在袅袅飘起的白雾的朦胧中渐渐露出了清晰的身影,它稳稳地躺在放在江盆上的架子上,身底下是一汪青绿的如汪洋大海一般碧波万顷的海洋,自身的水慢慢地滑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每年的九九重阳节,母亲做豆腐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那天有多忙。好像是祖上既定的沿袭,不容出现半点的差错。
重阳节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就把新打下晒干的豆子筛检干净,在水里泡上。足足在十斤以上。这与平时非常节俭的母亲大相径庭。可以吃上白白嫩嫩香糯可口的豆腐,在母亲劳碌的缝隙,不知所以然的我们,却认为重阳节做豆腐,是多么的天经地义。
从未问过母亲,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习惯和服从。在我们家,小孩子是不可以多嘴的。母亲辛劳,从不无故吵骂孩子,但有时候也不对孩子的提问做解释。
重阳节的这一天全家起了个大早,刷磨,推豆沫,滤渣。母亲用细纱布逢一个粗大的口袋,把推出来的带着豆渣的浆液一次一次装进那只口袋,用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袋口,一只手平放且掌心向上在袋子的中央位置使劲挤进去,握住袋口的手用力往这只手上挤压,白色的汁液便从纱布的缝隙里流出,如此反复。过完第一遍,再将挤干水的豆渣加上适当的水,再过一遍,这便是做豆腐的原汁。
豆渣是要过第三遍的。第三遍过下来的汁要淡很多,盛在盆里,留烧三汁用。豆腐做好后,将锅刷净,将三汁倒进锅里烧开,细面下锅,豆汁既有豆香又有适当的稠度,盛在碗里,撒上炒好的香豆,就和集上卖的令人垂涎的的豆汁一样的香润可口了。
每当这时,烧锅的总是父亲。
父亲似乎是如来的掌,他的火候总能掌握着如魔似幻深不可测而又个性张扬的豆汁在锅里的起起伏伏。它们极不安分的在锅里东张西望,一不留神,它们便会窜出锅外,漫向锅台,如缕缕瀑布激流直下。而如果是我们,便一定是豆汁出逃的帮凶。而且只是一瞬间。
他们的天作之合从未失败过,成就了自家豆汁到豆腐的成功蜕变,豆腐的香糯可口。蓝天深邃,白云悠悠,鸟儿舒缓清唱。谷屯满仓。一家人欢声笑语。
火苗时不时探出红红的脑袋,观察着锅里豆汁的动向。父亲手里风箱有节奏地拉动,豆汁慢慢加快渐渐翻滚脚步,扑腾着热气,以掩盖其意要冲出锅的重围的真相。它们要随性自由,不想变成任人宰割的豆腐块。虽然我迷惑其演变的神奇。但无道理可言。母亲只是做,并不追究其所以然。
火苗的偶尔蹿腾察看,大多数的时候温和委婉。豆汁温顺地随母亲手中的勺的搅动而带出并不太深的旋窝,并随勺子的拿出而渐趋平静。火苗不急不燥,慢慢腾腾。
当满满一大锅的豆汁在锅里焦躁翻滚的时候,母亲便在雾气朦胧中点卤。卤水在母亲的如轻舟般的勺里,在颠簸不定的汁液中轻轻的,轻轻的飘下,自边而中,褐色的卤水便融进那白色翻滚的豆浆里将它们拥抱成团。豆汁们便由翻滚的液变成整块整块的如小小的被冰雪覆盖的山包一般。两、三次过后,一个个雪球如梦似幻地浮在清澈碧绿的波浪中,神奇地游动,如夏天的青风游荡在冰川大河之间,舒爽自然。且雾气朦胧,美丽壮观。它们拥拥挤挤,似抱团取暖般,越结越大。
让它们集结成块是必然的结果。
它们被舀进铺着笼布的筛子里,晃荡,拥挤,越来越多,直至全部装进去。最终,系上笼布的四角。用高粱的顶部细长的杆穿成的盖子盖紧,压上石头或砖头或其它比较重的东西,以致它们再也分不出彼此,形成一个圆圆厚厚的和乐大家族。
水被一滴一滴地挤出来之后,母亲便将笼布取开,穿着金色外衣的豆腐喷着蒸蒸的香气娇羞地呈现在眼前。母亲用菜刀将其四等分,便将其中的一块分割成适当的小块,放进一个个的碗里,再将碗里的小块根据个人的爱好打成或粗或细的条,每人按自己的喜好粗细自选。
当然,豆腐这样吃虽香,味道却单调了点。蒜和青红的尖椒便是最好的伙伴。母亲将蒜剥去外衣,将其和青红的尖椒,加上盐一起搋烂成泥,豆腐便有盐味和着适当的辣,吃得微微渗出汗来,香郁满肠,顿感舒爽愉悦。
母亲看着,笑着,自己却不怎么吃。不知是舍不得,还是不喜欢。但母亲喜欢看着自己的孩子吃。
母亲年龄渐大,做不动豆腐了。家里的原来赖以生存的石磨也被遗忘在久远年代的角落,却记得我爱吃热豆腐。每次回家,必早起,听到叫卖豆腐便去买来。香嫩的豆腐带着袅袅的清香,总觉得不如母亲做的豆腐香。
如今母亲远在天国,已无从回答根植在心中的疑团。菊在秋日的暖阳中盛开,菊香满地。母亲在天国的第一个重阳节不知会做些什么?但愿她依然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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