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母亲

一

李宏斌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很贫穷。父亲在外面打工，母亲在家里务农，同时监督他学习。

上初三的时候，李宏斌的考试成绩是全班最好的，同时也是全年级几百名同学里面最好的。但是，他的吃穿也是全班最差的——吃饭的时候经常要从家里带咸菜或者浆水菜，吃完了从学校食堂买菜的时候只能买最便宜的萝卜或者冬瓜；他穿的衣服很少有新衣服，一件最喜欢的外套是家乡遭了水灾以后浙江热心市民捐赠的，好几条裤子是父母亲的裤子改小的。

每天在教室里上课和学习的时候是李宏斌最有自信的时候，因为他的聪明和勤奋让他鹤立鸡群。但是，一到吃饭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非常自卑。父亲虽然在外打工，可是老板长年拖欠工资；母亲虽然在家里务农，但是身体不好，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去一个老中医那里抓药。家里的经济捉襟见肘，让李宏斌打心底里感到自卑。每天吃饭的时候，他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菜——两毛钱的萝卜或者冬瓜。他就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一样，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等同学们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去买那一份属于自己的便宜菜。

当时，学校食堂里有一位打菜的阿姨，姓王，四十来岁，是李宏斌一位同班同学的母亲。因为李宏斌总是最后一个来打菜，所以王阿姨对他印象深刻。不久，王阿姨发现，李宏斌不但买菜来的最迟，而且每次只买最便宜最普通的菜。通过自己的儿子，她还了解到李宏斌是班里的第一名。王阿姨心疼他，于是每次打菜的时候多给他打一勺子，以便他可以吃好一点。李宏斌当然感觉得到这份爱，他心里对王阿姨充满了感激。

二

两三年以后，李宏斌考上了本县的一所重点高中。当他去新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王阿姨竟然同时来到了这里工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王阿姨看到他的时候也很意外，同时也很欣喜，打菜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额外关照他。所以，一起去吃饭的同学总是很诧异——明明是在同一个阿姨那里打的菜，可是每次李宏斌餐盘里的肉片子总是要比自己多一些！

慢慢地，李宏斌和阿姨越来越熟悉了。每次打菜的空当儿，他还和王阿姨聊几句。李宏斌慢慢地了解到，王阿姨的儿子因为厌恶学习，后来没有上普通高中，去沿海城市上职业学院学技术去了；加之老伴儿过世得早，如今的王阿姨是一个人生活。了解得多了，李宏斌对王阿姨似乎多了一种特别的情感，有时候体育课会偷偷地溜到食堂里看看王阿姨，有时候放假之前会专门去食堂和王阿姨告别。王阿姨似乎也特别喜欢李宏斌，经常塞给他好东西吃。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王阿姨把最难忘的味道带给了这个出身贫寒的青年人。

三

一晃三年又过去了，李宏斌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本省最好的一所师范大学。金秋九月，去向往已久的大学之前，李宏斌特意来到高中母校，想专程看望一下照顾了自己好几年的王阿姨。结果他在学校食堂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王阿姨的身影。

他看到一位大叔扛着一袋土豆往里面走，连忙叫住对方问:“叔叔你好，请问王淑芳阿姨还在这里工作吗？”
“你说王淑芳啊，”大叔顿了顿，“她昨天刚刚辞职不干了。说来也奇怪，她这个人平时话很少，但是干活很认真，从来不偷懒。本来食堂很器重她，准备给她涨工资呢，可是她突然之间非得辞职不可。唉，天知道是为什么……”大叔说完就扛着土豆进去了。

李宏斌望着大叔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困惑不解。王阿姨为什么突然辞职呢？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唉，就算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带着一丝丝失落与惆怅，李宏斌来到了省城西华门旁边的师范大学。气势磅礴而又美轮美奂的大门让人惊叹，李宏斌激动得快要跳起来……

办理完报名入学手续，又买了被褥等用品，找到了宿舍，铺好床，又去大学外面的超市买好了洗漱用品和基本生活用品，李宏斌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他来到学校外面的一家饭馆吃饭。

“服务员，来一碗油泼面！要大份的！”李宏斌感觉再不吃饭就要活活饿死了。

“好的。大碗油泼面一份！”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回答道。

咦，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啊！究竟在哪里听过呢？李宏斌想不起来了，那个地方似乎距离自己很近，又似乎距离自己很远。

等到油泼面端上来的时候，李宏斌抬头一看。妈呀，这服务员居然是王阿姨！王阿姨也惊讶不已，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王阿姨，怎么……你怎么也来省城了吗？”李宏斌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

“我……我儿子没有你这么优秀。他当年不是没上普通高中而是去念了一所技校嘛，现在已经毕业工作了。他的用人单位就在距离省城西华门不远的地方，大概也就三里路的样子。我就寻思着，那还不如直接来省城找工作。一来省城工资高一些，二来也可以照顾一下我儿子呢。这还没想到，又把你给碰见了！”王阿姨说话的时候满面红光。

“哈哈，那可真是巧了。我考上了旁边的师范大学，以后可以经常见到你了。”

“是吗？太好了！恭喜你啊！唉，我儿子要是有你这么优秀就好了……”

这以后，每到周末，李宏斌总要到王阿姨打工的面馆来吃饭。有时候来面馆吃饭的人特别多，李宏斌还给王阿姨帮忙收拾碗筷和擦桌子。王阿姨看着李宏斌这么勤快懂事，脸上不由得绽放出一朵牡丹花来，每次给他端面的时候都刻意多放一些肉丝。

随着两个人越来越熟悉，王阿姨也亲切地称呼李宏斌“斌斌”，那热乎劲儿简直就像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一样。

面馆老板有一次忍不住问王阿姨:“这个大学生是你的什么人啊？”

王阿姨一脸幸福地说:“他呀，是我的干儿子。嘿嘿。”

四

上大二的中秋节假期刚好连着一个周末。李宏斌没有像去年的中秋节那样回家过节，而是选择了去做大学生兼职——给家电商场发传单，工资日结，一天工作八个小时，工资五十块钱。对于李宏斌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报酬了。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真是累死人了。

第二天晚上，当时已经九点半了，各个门店差不多快要打烊了。面馆里，王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面馆门口，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什么圆圆的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宏斌。

“斌斌，你……来吃饭吗？面馆准备关门了。不过，你真的饿了，那我马上给你下面条吃……”王阿姨说着就要去厨房忙碌。

“不，我不饿，不吃饭。”

“那你现在过来是……”王阿姨有些蒙了。

“王阿姨，祝你生日快乐！”李宏斌说完把怀里的生日蛋糕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揭开蛋糕盒子，一朵粉色的大寿桃格外引人注目。

“天啊，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王阿姨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她的老伴儿走得早，儿子不争气，当然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可是李宏斌偏偏记住了她的生日。

“王阿姨，你忘了吗？上回我来吃饭，店里没啥客人。咱们聊天的时候，你说过你的生日是中秋节的第二天。”

原来如此！自己随便说了一句，没想到李宏斌很认真地记住了。

“斌斌，你……真是太好了，太懂事了！”王阿姨望着眼前的奶油蛋糕，实在舍不得把它切开。

李宏斌轻轻地插上了蜡烛，一根一根地点燃，说:“王阿姨，你辛苦了，赶紧许个愿吧！”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个阿姨这么好呢？”王阿姨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李宏斌顿了一下，眼眶慢慢湿润了:“王阿姨，你一直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值得我感恩的。上初中的时候，我家里太穷，买不起好菜，只能吃最便宜的萝卜或者冬瓜。你每次给我打两勺，我也一直以为两毛钱可以买两勺菜的。直到有一天你生病了没来学校食堂上班，另一个阿姨给我打菜，我才知道，原来两毛钱只够买一勺菜的！是你，一直在默默地照顾着我这个穷小子，后来我上高中也是，现在上大学也是。我身边的同学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起吃饭，偏偏每次我碗里的菜和肉要多一些。王阿姨，你就像我的另一位母亲一样啊！”

王阿姨听着李宏斌说的一番话，激动的泪花夺眶而出。她双手合十，默默许下愿望:

希望老天爷保佑我的两个好儿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