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一
“你为什么总是爱钻牛角尖?总爱走极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都这样了,就先这么着吧”电话这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油腻的脸颊夹杂着几颗冒白的痘痘,若不是一副黑框眼镜的点缀,没人相信这个头顶半白的胖子二十出头。
他懒散的摊在公寓沙发上,一手弹着细长的烟灰,一手接着电话,黯然的眼眸中附和着电话那头。
“我告诉你!我不可能现在让你回来!之前咱们可是说好的!”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决然道。
“我没说我现在要回去啊,我就这么一说。”胖子有点不难烦回道,“后面再说吧,我先挂了啊,妈”
“嗯”一声僵冷的应答结束了漫长的交锋,胖子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桌子上,他又点着了一根烟,看着自己呼出的浑浊,放空了大脑,愣起了神。
天边的赤红愈演愈烈,路灯亮起了醉人的霞光,公寓楼对面的工厂却依旧轰隆隆的转个不停。
“呵呵……呵呵……”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是这胖子的邻居,也正是女孩的笑声让胖子回了神。
公寓的隔音并不是很好,胖子刚来时还有些拘谨,半夜放个屁都得小心翼翼,后来胖子索性一横,反正谁认识谁啊?大家八字一迈,各走一边。
单身的日子里,痒痒挠也解决不了的痒痒让胖子对生理需求有了超出常人的理解。
他猛的站起身子,朝镜子边走去,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他迷惑了,他是谁?
他是那个狂热于吊脚黑客的脚本小子、还是那个阴险狡诈的投机商人、更或者是深谙疯狂夜晚的油腻青年。
最后他想起来了,他就是个躲在家里半年没出门的肥宅屌丝,他谁也不是。
脸颊的赘肉,坑坑洼洼油腻不堪,他习以为常的懊悔着虚度的长夜,然后朝镜子啐了一口,转身趟向床上。
看着满屋烟云的缭绕,他想起了自己快乐的御宅生活。没有烦恼,他拒绝了一切的社交,每天沉浸在游戏与网络中,绕有兴趣的看着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即便之前他还是某公司的商业记者,即便现在买东西说话都会磕巴,他依然不为所动,沉浸在那片只有自己的世界中,享受着唾手可得的快乐。
他像是放出了心中一只囚困多年的小鸟,欢腾的劝解自己解开所有的锁链,只是代价要将自己关入牢笼。
“为什么要出来呢?”胖子看着牢笼外自己孤零零的身影,如是想着。
社会的生活似乎并未有他曾经想象的美好,这一点,他在北京实习时住的村子里就想明白了,多少人感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他却宽慰自己,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二
半睡半醒间,胖子又见到了梦中的村落。
那是一幅糅杂着记忆与梦境的画面。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皎洁的月光透过车窗照在路面,像指引着面包车前进的方向。
不远处的路边突然出现一座屋子,乌黑的夜晚中大致看出是个平房,等车子靠近,才看清房上的土坯和茅草。
车上的人定是累坏了,抱着小胖子纷纷下车,准备在荒郊野岭中填饱一次肚子。
走进屋内,昏暗的白炽灯照得一方桌椅,原本悄然的氛围响起三两声吃饭与聊天的声音。
小胖子就静静坐在凳子上,低头看着木头凳子上的纹路,即使听到车上的人都返回了车里,听到面包车的声音愈来愈远,他依旧定定看着,好似纹路中藏着另一个故事。
……
到达深圳时,夜幕已经降临,盘旋的飞机冲出云雾,星星点点的灯火让胖子看的一干二净。
胖子晃晃悠悠的坐直了身子,抹了吧油糊的脸颊,看了眼见底的可乐,砸了砸嘴,随手将瓶子塞进了前面的夹子中。
“尊敬的旅客您好,本班飞机已到达目的地,请先不要起身……”空姐的甜美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此时的胖子外表显的淡定悠然,时不时还盯着窗外像是若有所思,显得沉着深邃,可实际一天没碰烟的感觉像是全身爬满了蚂蚁,蚁酸一点点腐蚀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他的淡定自然是为了掩饰一切的心虚,这是他从小到大保持的习惯。
终于熬过了托运行李,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了电话。
“喂,你好”胖子用极为客气的语气说道。
“喂,老板啊!你这订单是十二点到啊,我前面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关机……”电话那头操着一口标准的粤式普通话。
胖子脑回路一时没转过来,加上手机断断续续的信号,压根没听清电话里的声音。
“喂?什么?什么玩意儿?我这信号不太好,听不太清!”
“我说你这订单超时了,你现在在哪里?”粤普又一次传来。
“你稍等下啊!”胖子对着电话那头边喊着边顺着人流走出门口,将行李往路边放下,倚着机场出口的栏杆,才勉强把免提打开。
“怎么了,刚刚听不太清”
“我说!你现在到哪个出口了!我往你这接你!”电话里终于传来一声清晰明亮的吼声,夹杂着一丝怒意。
胖子莫名其妙的也有些恼火,心中盘算着司机素质怎么这么差。
“我就在这个直走出来的什么出口出来的!”胖子此时的声音变的硬朗洪亮,像是隐忍爆发的火山,蠢蠢欲动在边缘。
“好的,您稍等。”兴许是电话那头有所察觉,有所醒悟,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回转。
胖子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满意的挂了电话,略有自得的环顾了眼四周,这是他登台后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
网约的接车如期而至,不到二十分钟,他就看到了自己的专车司机,热情的下车将自己的行李安置妥当,为自己开了车门。
有时候他并不厌恶这个时代,因为曾经只有上位者的物质享受在现在来看平民也消费的起,即使这些钱有许多是他临行前家里给的。
从小到大好像都是如此,他总是在花钱的前一秒幻想着自己身家百万,直到钱真正从他口袋溜走,才能从他那贪婪浑浊的眼神中划过一道别样的亮光。
三
深圳的秋天仿佛一夜间到来,切肤的凉意带走了所有的沉闷,对于北方长大的胖子更是如此。他在等待与惶恐中度过了半年,一个少言寡语的半年。
他期待邀约他前来的室友分享仅有的快乐,只是一个月、两个月到再无音讯,他明白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如此,竭尽全力的逃避着温暖。
……
“你个吊毛!你个垃圾!丑八怪!看什么看!”胖子正在上班的路上,直面走来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八婆,胖子正有疑惑,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胖子身子一僵,回过身的瞬间又听到“丑八怪!说的就是你!个吊毛。”
霎时间,他感觉周围涌现出无边无尽的黑雾,粘稠的化作肢体对他张牙舞爪。
只是当胖子下意识冒出句“神经病”,一切又如潮水般退去。
不管这八婆是从哪跳出的疯子,胖子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一股溜烟儿而去,半年的时间,沉默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最好的武器。
一切都好像注定似的,注定他在这座赛博朋克般的城市找到了那份狭小,注定他在住所旁找到了一份养活的工作,注定了他每天都要走两遍那满是狗屎的街道。
同事的冰冷,职场的淡泊,如出一辙,正是这份寒意温热了沉睡许久的胖子,睁眼望了望自己身处何地,麻木的躯体让胖子始终有种做梦的感觉。
是啊,他在那片温柔乡已经睡了太久了,久到他找到了真正的快乐,久到他看穿了自己的卑微,即使全世界的物质也无法填满的卑微。
从小到大,孤独就像刀片一点点刮下他越来越单薄的信任,刮走了他转瞬即逝的美好,刮来了谎言背后的肮脏,他也只能任凭墨汁般的大海包裹着一切。
社会镜子中的胖子如怪物般肆无忌惮的狰狞嘲笑。
胖子应该本应和这怪物终身厮守,或是玩弄信任,或是贪婪一切,只是在惬意的某刻起,他在梦乡中看到了微茫。
他拾起了丢掉的背包,买了张回家的车票,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在此时冒出了嫩芽,在那片黑漆漆的空间中指引着方向,在朦胧中他似乎总能听到:
“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滴滴滴吹,阿爸听了快快回䁖……”
致深渊中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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