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那棵木槿开了许久了。
阳光雨水充沛的夏日,我就看到它在开花。一大片浓绿的植物中,只有它开着一树的粉花。花朵很大,有着绸缎的质感。翠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不整齐的齿缺。走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花朵香气。已是仲秋,它还在开。
我小时候就常常见到它,但我那时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小学时期的校长,也是我村里的邻居,我喊他大爷,是个喜爱侍弄花草的人。
我们的小学不知是哪个年月建造的,充满陈旧的气息。教室简陋低矮,红砖黑瓦,墙缝里粗糙地涂抹着水泥。窄小的窗子安装着锈迹斑斑的螺纹钢筋,连一块玻璃都没有。飘着雪花的冬日,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教室里读书,低矮的校园围墙抵挡不了自由穿梭的凛凛寒风,只好将小小的身子朝蓄着不多热气的笨拙棉袄里一缩再缩。眼睛仍是紧紧地盯着书本和老师的。冻到没有知觉的小手也一直握着短小的铅笔头。对于“十年寒窗”的含义,我总是有着深刻的感受,可能就是因为在那样的教室里读过书吧。
小学校长——我大爷,把自己在家里培育好的花苗带到学校,栽满了校园的角角落落。温暖和煦的日子,总有色彩缤纷的花儿在开放,金灿灿的吊金黄,鲜艳夺目的一串红,洁白芬芳的木香,开到不知厌倦的月季、秋菊。哪怕是在冬季,也有迎着冷风绽放的美丽动人的腊梅。
这些花木中就有木槿。隔不远就生长着一棵,枝叶茂盛,花朵硕大,在炎热的夏季,于碎砖烂石墁出的校园地面上营造出成片的荫凉。如白雪般纯洁的小小少年,就是行走在这样的花木校园中,背着不多的几本书,带着天真好奇的眼神,步伐坚定,走向神圣的知识殿堂。
我知道不少花草的名字,就是那时候问我大爷得知的。我大爷衣着考究,浑身散发着一种儒雅温和的书卷气息,这气息使他在遍地庄稼人的农村,显得格外不同。我很喜欢问我大爷问题。他总是耐心回答。那眼神和语气,总给人一种被平等对待的尊重感,使人安心,自信。
我记得有一回,我在课外书上读到菊花晒干了,可以做枕头,心里有些疑惑,就去问我大爷。他很肯定地告诉我,是可以的,并且枕着这样的枕头睡,有养生的效果。他还问我想不想尝试一下,他说他可以给我提供一些菊花苗,让我自己种植,采摘。
我偏偏没记住木槿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太多,太普通的缘故,我反而对它视而不见,没有想过去问一问我大爷,亦或是我曾经问过,但却没有记住。
多年后,我在自己定居的城市再次看到它熟悉的身影。想起儿时的小学,突然很想查查,这才知道,原来它叫木槿呀。
我的小学早就废弃了,旁边新建了宽敞明亮的教学楼。小小花苞一样的孩童坐在里面,衣装鲜艳,目光清澈,书声朗朗。
我大爷已离世多年。木槿消失不见。那些岁月已经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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