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来河抹不掉的记忆
如果说我的家乡是位纯朴美丽的村姑,那么声名远播的叫来河就如同冬天围在脖胫上一条鲜红的围巾。它让生活在岸边的人永远感到骄傲和自豪。
万家地座落在叫来河西北岸,百户人家,家家户户房屋村舍都是木板夹土打造的黄土墙建筑,泥土的粘性决定了打出的墙风干后坚硬程度,屋檐是由高粱桔削成鸭子嘴而艺术地垛成东北独有的树秸垛,看上去浑厚朴实,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家家都是方形小院,敦实的四间正房左右加盖两间和正房长得一模一样的耳房,比正房低一截,耳房当仓房储存米面吃喝用的东西,东耳房稍长一些,做成串堂屋前后贯通,养毛驴的一半做驴棚,另一半行人是去应急茅房的必经之路。后院很大,种上树木之类,东北面是茅房。前院则身长,在合适的地方打眼井,吃水浇园子,起早和贪晚总能听到勤劳的人们摇轱辘打水浇菜园的吱吱声。
院外空敞的地方,能算计的人见缝插针种上了白扬树。院门口家家挖了倒垃圾积粪坑,因为里面确实没什么垃圾可扔,最多就是废弃的菜叶菜根之类,因此打扫的干干净净,哪怕有一个驴粪蛋也珍惜地用脚把它踢进去。每个粪坑旁由队里统一制作一块小木牌用黑毛笔字写道,多积肥多打粮。边上栽的白扬树长高长成树荫了。翠绿绿的叶子散发出那种熟悉苦涩的杨树的味道,微风吹来,沙沙作响伴着几声小鸡初学鸣叫的沙哑声,小狗不情愿的埋怨吼叫声汇成一曲悠扬朴实的乡村大合唱,让人像喝了二两烧酒似的如醉如痴。
前面一箭之地便是叫来河冲刷成的一房多高的河坎子,河坎之间约略一里半地之遥,足见叫来河洪水袭来是何等的任性,凶险,残暴,野蛮。
叫来河是属于季节性河流,每当滂沱大雨之后,山洪爆发,便现出狂野爆躁的天性,像急驰而来火车凶狠地吐着滚々的烟雾轰々烈々,又像一群疯狂奔腾膘肥身壮的骏马,万千只飞蹄击出隆隆涛声,以不可阻挡之势奔向远方。但是如果晴上两天,洪水马上消退,河水又像娴静的小姑娘,窄々的细流温柔地哗々地唱着歌儿流淌,草地就像海绵吸尽污垢,低洼的地方显出一泓混浊的河水,里面卧藏着一条没来得顺水逃走的肥鱼,需要花上好多机智和力气才能把它捉捕归案,鱼叫如小孩哭夜哇哇几声难免让人毛骨悚然,偶遇大一点的有些力气的需要在泥水里搏斗一会儿,直到浑身泥水满脸污泥精疲力尽,剩下的那一口气力刚好把鱼拖上岸抱回家。浅滩上打蔫的水草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直立起来,草丛底部聪明的尕鱼儿脚步声让它阴险地埋伏在草根下静等袭击的最佳时刻,第六感官判断准确无误,便突然竖起锯条般锋利的翅膀刷刷刷前后拉动几下,让近前的赤脚者或是手掌鲜血横流,鱼腥刺激伤口比刀割斧垛还要疼得厉害。忍耐性小一点的用力甩手爆跳起来。我经常遭此横祸,提着滴血的手臂痛苦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文艺宣传队莫名其妙地解散了,大部分都分配到乡镇直属机关工作,只有张晓松我们俩回到东风学校继续初中阶段学习。
张晓松是外来户村里熟悉的小伙伴很少,于是,我把卧在家里看书的她约出来撒野,让她整洁干净的衣服吃了大亏,过农村生活,张晓松一切行动听哥的,她跟在我身后像城里来走亲戚的南方小阿妹,言语不多,除了点头便是疑视着我浅浅地微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决定是合了她的心意还是发现了我有多么的聪明。
夕阳西下的叫来河畔,蛙声如潮……
沿着河岸是顺着河道走出来的弯々曲々的路,每年洪水的冲毁河岸的瘫塌逐年减掉路的宽度,真有点毁掉自己的,让路无路可走,因此走河岸路虽然近便一有几分危险,侧面齐刷々一房深的河坎像断悬边的万丈深渊,遇有烈马惊了滚落下去不是车毁人亡也是落下终身残疾。
有一次和河对岸的小朋友武斗对峙,他们进攻我节节后退,忘记了昨日河岸塌了一块,一脚踏空倒栽葱栽了下去,一房半深,栽得很优美,像一滩托不住的鼻涕拍地一声甩在了墙上,好在底部是水浸透了湿泥软々的像人的大肚皮,落底时我陡然变换了姿势,趴着下去的,泥上印上大大的“大"字,陷得很深,裤带摔成两截,其它毫发不损,这种事是万々不能告诉家长的,否则屁股吃不消挨打受气。
河岸下面是河滩,河滩下面是河床,不下雨的时候,河水温驯地打着旋儿默々地奔流。
河滩很宽阔,洪水带来的污泥让它很肥沃,杨柳自生自长虽然没有什么错落有致地布局但是生长得繁华茂盛,一片一丛成群结队,更有趣的是一片不管是杨树还是柳树总有两棵或四棵高大粗壮的好像俩个家长生了一群孩子,树尖上有鸟巢,以乌鸦喜鹊居多,一个连着一个像碉堡群,人站在河岸上正好要么平视要么俯视,于是,拿弹弓打,拿木杆拧上铁丝钩往下钩,幼鸟坠地摔得尸骨分家,鸟蛋坠地摔出一片蛋黄,恨得乌鸦在別树的树尖上喳喳谩骂诅咒。
靠近河岸的河滩,无端生出汩汩涌动的清泉,清澈见底,翻卷着细小泥沙颗泣的颜色形状清晰可鉴,这时,自己爱喜得不得了,捧上一坯清泉吸进肚里品味泉水的甘甜还有草根树根香的味道。
距泉眼再远一点便是长得如火如荼的水草,宽々的叶片茂密如剑,根被泉水冲出来裸露着盘根错节,里面又营造了一个小生态圈,微小的生物在水里游动,有许多叫不出名字来,小鱼小蝌蚪对它们来说都是宠然大物,虽然它们很渺小但都是按照自己的生活道路无忧无虑地生活。
傍晚,各种飞虫活跃起来,迎面像一块布糊人们的脸儿,青蛙和蛤蟆到是进入了天堂的共产主义社会有吃不完的美食在等候它们,于是它们欢歌跳舞,歌声此起彼伏。
夏季的农活总算歇下来了静等庄稼突飞猛进地生长。
我把张晓松拉到了一辆又旧又破的老牛车上,在河岸的彩绸一样弯弯曲曲的路上颠簸,老了的黄牛差不多数十个数才迈开一步,车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晒干了的杂草,被太阳晒得柔柔的暖暖的,我平躺在上面,嘴里含着一棵杂草咀嚼着苦涩的草根,品味人生滋味,望着蓝天上漂逸的白云。
张晓松斜坐在车箱上,满面桃花地望着我,咸咸的河风吹送着苦苦的杂草味,蛙鸣清脆。张晓松梳了一下长发,用她那专业的声音哼唱起了《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乡村晚景同样也感染了她。
…………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唱
…………
歌声让我浮想联翩,我仿佛感觉到牛车赶着彩云在天边游荡,到了海角天涯。
张晓松也想让我加入她的哼唱,几次拉我手让我坐起来,几下失败后便用杂草往我头上身上撒。
你想用杂草把我埋葬吗?我仰起脸正好对视了她的微笑。
想得美,让我把你埋葬?让我一个人孤独流泪想你。呸,她指着我的鼻子,又扔把杂草。一百个不愿意。
晚风吹起,吹开了张晓松散落在脸上的秀发,美丽的面容印在晚霞的云彩里。是那么美丽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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