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乐滋滋深山授艺 甜蜜蜜草屋联姻
话说桃春一夜辗转不眠,不知湘妹要毛竹何用。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不敢惊动湘妹,自己轻轻进屋,取了板斧就上路了。他到后山挖了三根大毛竹,砍了几根小石竹、小水竹、杂竹,捆扎成一把,扛了回来。岂知湘妹也因心里有事,很早就醒来了。她听春哥早早进屋来,暗吃了一惊,顿时脸红发烧,那颗芳心如小鹿一样怦怦乱跳。自己仍装睡着,看春哥有什么举动。
一会儿,春哥取了板斧出屋去了。湘华郡主才知道春哥是早起上山砍竹的,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但似乎心里空荡荡的。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死妮子,别人没那个意思,你自己瞎想什么,叫人瞧不起,还不起来!”湘华郡主想到这,勒住了心猿意马,顿感身轻快,立即下床梳洗。
该学一学做饭了,要和春哥共一家,做饭弄菜,浆浆洗洗是应该的。尽管将来回寨有人侍候,现在仍然要学一些手上工夫。湘华郡主这样想,一面回忆昨日春哥讲的做饭方法和掌握火候要领,一面洗锅弄灶。可是第一关生火就弄得乌烟瘴气,自己让烟给熏得眼泪鼻涕直流。不一会总算把火生着了,于是洗米做饭;虽然按昨日春哥说的做,可还是做了一锅夹生饭,不过比昨日的是好多了,总算没有烧糊。
饭做好后,湘华又去屋后草山中摘来几朵花菇,到竹林下挖得一根嫩笋,回来洗净切好。她便按昨日春哥说的办法,学着烧菜。她不时地向门外瞟上一眼,恨不得春哥马上出现在眼前,尝一尝自己弄好的饭菜,看一看与昨天相比有无进步。
谁知春哥回家后比什么人都高兴,吃起饭来就如大水冲沙,满脸甜蜜幸福。也难怪,他向来挑柴回家,不管多累都得由自己弄饭吃,今天却有现成的饭菜等着,叫他怎能不高兴呢?湘妹看了,心里觉得比吃了蜜还甜。
吃完早饭,湘妹提了一把条形刀,到门外草坪上等春哥。
一会儿,桃春出来了,含笑等待湘妹吩咐。
“春哥,从今天起,你就要拜我作师父了,你可得认真学。”
“湘妹,那是自然的。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桃春说罢,搬来了一条凳子放在地上:“湘妹,请你坐好,我要拜师了!”春哥说罢,神情严肃,要湘妹坐正,他一本正经地要叩拜。
“春哥,拜不得的!”湘妹笑吟吟地说。
“湘妹,如何拜不得?拜完了我就要叫师父了。”春哥执着地说。
“春哥,拜不得的,也叫不得的。”湘妹连连摆手。
“湘妹,这却是为何?学艺之人叩拜师父自古有之,是天经地义的。”老实的春哥,只知往正处想。
“春哥,对别人来讲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兄妹却不同哩!”湘妹仍然笑眯眯的。
“为什么我们就不行?”春哥固执地问。
“春哥呀!”玲珑心儿琥珀肝的湘妹说:“自古以来,你可曾见过师父嫁给徒弟的?你可曾见过丈夫叫妻子师父的?春哥呀,我说拜不得哩!”
是的,湘妹确实精灵,若拜师礼一行,师徒名分就铁定了,师徒名分既定,自己就不能嫁给他了。这可不行,这样的好人,失之交臂,那就太遗憾了。
“湘妹,拜不得咋办?”老实的春哥不知权变,认为学艺一定要拜师,可一拜师又丢掉老婆,这样的老婆点火都难找。拜还是不耗呢?此刻,春哥紧锁眉头,苦苦想着。
湘妹见春哥双眉紧锁,苦着脸儿,她心里乐得什么似地,心里说:“春哥呀,春哥,你真忠厚。一着急就兜了底。我湘华总算找着可心的人了。”
湘妹逗够了,便笑着说:“春哥,不要着急。我们是兄妹,妹妹教哥哥手艺,天公地道的,刚才是逗你玩的。拜什么师父呀?如要拜师,昨天我早该拜你了,你不是教我煮饭了么?昨天你是师父,今天我是师父。两人轮流做师父,师父对师父……”湘妹眨巴着眼不说了。
听到这番话,春哥的眉头立即舒展了,脸上堆满了笑容。
“春哥,你来看!”湘妹把自己的一条竹丝绢取出来,先替春哥擦去额头上的汗星儿,然后指着毛竹说:“毛竹是万事不求人的。春哥,毛竹的用途可大了。整根可做船篙、竹杠、衣竿、轿杠;破开可做扁担、竹篮、竹椅、竹桌、竹扫、竹笪、竹席、畚箕、谷笪、米筛、谷筛、簸箕;削了可当枪上阵御敌;拿去烧可生火做饭,可提取竹沥油治伤;竹根可做烟筒;竹枝可以扎扫帚;竹青可以入药……总之,毛竹万能。我教你制作几样后,送到圩场换钱,不是很好吗?
“竹笋可制成笋,金丝笋天下闻名,名贵得很。春哥,只要勤劳,不怕没钱花。”湘妹一气把她竹安寨的技艺讲给春哥听,又说:“这些技艺凡间是没有的,我把它传授给你,够你一辈子受用。以后再开个作坊,春哥你就可成富翁了。”
“湘妹!那就快动手吧！”
湘妹知道春哥的心思,于是说:“春哥,你来锯竹,锯好后我教你剖篾。”
“湘妹,你说我干。你坐下吧!你苦了二十多天,也该歇息将养一下,你动动口就好了。”春哥关心湘妹的身体,怕她累坏了。
湘妹不再客套了,坐下来细心教春哥。春哥心灵手巧,一点就通,一教就会,所以才学了几天,就像摸像样地做出十几种家什用具来。
山下每逢二、五、八圩期。今天正好初八。桃春挑去十二个竹制品,早早送到圩场出卖。结果争购一空,卖了足二两银子。桃春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不知放在哪里好。左手摸摸,右手捏捏,一张嘴笑得合不拢。
圩场上人来人往,有卖有买。桃春也到大街上店铺前看看。见别人卖了东西就买食品回去,自己也想买一点什么回家。但不知买什么好。看来看去,样样都想买,但又舍不得花钱。总觉得这些东西虽好,但都可用可不用,自己以前没有这些东西不是也过来了么?这样看来看去,竟看到布店里了。一看到布帛,就想起湘妹还穿着来时的那身竹鸡羽紧身衣裙,连洗换的都没有。对!给湘妹先买疋绸子,让湘妹先做件洗换的衣服。他想好了,就去挑选花色。可挑来挑去,仍不知挑什么颜色花样的好。这是第一次给湘妹买礼物,一定要买湘妹喜欢的。喜欢的,说说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出门时又没问湘妹要什么布。现在自己看来满意的不知道湘妹喜欢不?唉,自己真笨,出门时为什么不问一问?若问了现在就好买了。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又是湘妹教自己才得的,说什么也要给湘妹礼物,就算买错了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对了,买一疋花绸。记得人家唱山歌时,就有十八姑娘爱红花的一句。湘妹不是姑娘么?对了,一定爱花。桃春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把布帛翻来翻去,还是定不下买哪种花色的好。
那布店老板是老于世故的,他看桃春翻来翻去地看花布,知道他是给心上人买礼物,于是,老板笑着问:“客官,想买布吧?来,本号质好价廉,客官想买什么布,我来帮你挑。”
“我想买,买……”桃春一时语塞,不知说买什么布好。
“客官!”老板看桃春穿得破旧,是个穷苦人,于是尽挑粗布给他看。可是桃春尽选绸缎看。
老板觉得有点奇了,便问:“客官,你是给谁买的?”
“给一位小姐买的!”
“你家小姐平常爱穿什么花色的?”老板以为他是有钱人家家丁。
老板这一问提醒了桃春。是的,湘妹身上现穿着竹鸡花羽。今天就给她买块绿底红花的锦缎试试看。于是他指了指一匹绿底红花锦鸡羽缎让老板给剪了。老板收了银子,将布包好,小心地送到他手中。桃春接了,揣在怀里,便匆匆赶回家里。
湘妹听门外有脚步声,知道是春哥回来了。她是二十来日看不见,仅靠耳朵听春哥声响的,因此只要是春哥的脚步声,她都能听出来。现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马上迎出来。她笑着招呼:“春哥,你回来了。”湘妹今天到底尝到望眼欲穿的滋味了,一天不知到门外看了多少次,恨不得春哥马上回来,好知道竹器好不好卖,力气会不会白花。现在见春哥空手回来,一块石头落地了。是的,今天是春哥第一次卖自己的产品,若不好卖,可就扫兴了。现在天随人愿,春哥满面春风,空着手回来,一定是好卖的。俗话说,出门看天色,入门看面色,春哥一脸喜洋洋的,一定是顺利得很。
“湘妹,好卖得很!”春哥兴奋地说。
“快进屋,快进屋吃饭,还愣着干么?”湘妹给看得不好意思,忙说:“快吃饭吧!”
“湘妹,不饿。”
“你吃点心了?”湘妹笑着问。她哪里知道,春哥今天第一次有这么多钱,高兴得忘了饿了。
“没有。”
湘妹听春哥说没有,撒着娇说:“春哥,你真是傻子,饿坏了,可不得了。”
“湘妹,你猜这是什么?”春哥见湘妹没有向自己要礼物,只好把怀里的一个包儿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托在手里叫湘妹猜。
“春哥,是锦鸡羽缎子!”湘妹双手接了过来,抱在心头,笑靥靥地看着春哥。这是春哥第一次给自己买礼物,而且有了钱,什么都不买,连点心都不吃,首先想着自己,真是难得春哥一片真心爱自己。
“湘妹!”春哥吃惊地说:“你真聪明,一猜就着。”他瞪着大眼,有点迷惑不解。
“春哥,不是我聪明,是春哥心爱,把包放在心头,包纸被汗水浸破,露出馅儿,被湘妹看见了。”湘妹娇笑着翻转包儿,“春哥你看,这里破了,锦鸡羽缎子不是露出来了么?”
春哥一看,恍然大悟,于是问:“湘妹,你喜欢么?”
“春哥,我喜欢得紧哩!春哥你喜欢么?只要你喜欢,我湘妹就喜欢。”湘妹高兴地说,一面把那包纸解开,把锦鸡羽缎子抖了开来,在自己胸前比量着,转来转去细看:“春哥,好看极了,你说呢?”
“湘妹,美极了。”春哥认真地说,其实这锦鸡羽缎确实配湘妹穿。
“这里还有银子,湘妹请你收着。”春哥又说。
湘妹接了,放在床头,转身把饭菜端在桌上,一面陪着春哥吃,一面问:“春哥,看你这么早就回来,我们的竹器一定很好卖吧?”她把我们二字说得特别重。
“好卖,好卖!”春哥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碗放下,咂咂嘴说:“一阵风儿,弄得手忙脚乱地就卖完了。只是还留着一个,财主们抢着要买。湘妹,我一狠心就是不卖。”春哥忍住笑说。
“春哥,你留下哪个不卖?拿来我看。卖完了,我们还会做的，你看屋里又有了。”湘妹边说,边指着屋角的竹器叫春哥看。原来他去赶圩,湘妹独自做了许多小竹篮子,准备第二圩出卖。
“湘妹,你猜猜看,留的是哪一个?”
“春哥,你只带十二个去,又没带回来,叫湘妹猜什么?”
“不,今天送圩的是十三个,湘妹你忘了。”春哥神秘地说。
“春哥,你骗人!”湘妹娇笑着说:“自己亲手制的,十二个,哪能有多?”
“湘妹,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有一个不卖的就是你的春哥。当日湘妹说过卖春哥包在湘妹身上。今天差点春哥与竹器一起被人买去了。”
“卖不得的。”湘妹大吃一惊,连忙阻止。自己心爱的春哥若卖了可不得了。奇怪,有谁会与自己争春哥?真不要脸,真险,第一圩就有人要春哥。第二圩自己一起去,非教训她一下不可,看她还敢不敢争春哥。她一下子就认定有不要脸的女人争抢她的春哥。
“我知道卖不得的。要留着让湘妹买的。只是有几个财主看竹器很抢手,就找我商议,要请我到他们家去做师父,给我很高的报酬,还说……”
“还说什么?”湘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还说,我若还没有妻子,他会配一个丫头给我。我说配个小姐给我,我也不干。”
“对,不干!”湘妹抢着说:“春哥,我们自己将来开作坊,比给财主做强多了。”湘妹停一停又说:“春哥,我们现在先自己做,熟一熟手。等我回家之时,找我兄长帮忙,那时就可收徒开作坊,大干一番了。”
“湘妹,有你兄长帮忙,那再好不过了。财主们就不会打我的主意了。”春哥笑着说。
“那当然。”湘妹笑着说。
“湘妹,刚才卖到那么多银子,我生平没有见过,真是开心极了。不是湘妹,我哪来那么多钱?我第一个想着的就是给湘妹买礼物。可怜的很,我在圩上转游了半天,不知买什么给湘妹好。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春哥,第二圩竹器一卖完,第一先替我买点心,点心买来之后就由你亲自代我先吃掉,吃饱了再去买东西。”湘妹娇笑着说:“替我吃饱了再给我买柴买……”
“湘妹,柴也要买?”桃春抢着问。他是樵子,哪有买柴的?
“对,春哥,将来柴也要买。我们的作坊开大了,生意还忙不过来呢,你还去挑柴?就是有空挑柴,我还心疼哩!”
春哥心想,湘妹说的是。有挑柴的工夫,倒不如做几样竹器更划算。
湘妹想一想,又继续说:“替我买柴,买米、买油、买盐、买酱、买醋、买茶;替我买棉、买布、买绸、买缎;替我买农具、买家具、买牛、买马;替我买田、买地、买房、买屋;替我买鱼、买肉、买鸡、买鸭、买吃买喝;买……”
湘妹一连串说了百十个买,连自己的腰都笑弯了。
春哥听湘妹一连串说买,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
“湘妹,还买什么?”春哥笑着说。
湘妹春光满面,笑靥如花,见春哥还在逗她,便说:“买个……”
“买个春哥是么?”春哥笑着说。
“傻哥哥,你总算明白了。”湘妹一头伏在春哥怀里……
艺成出师之日,就是洞房花烛之时。他们的愿望提前实现了！这天,山中鸟雀尽情欢唱,仿佛是在祝愿这对天成佳偶,百年好合。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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