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家乡有好多种公交车。
有两节车厢,中间有个转盘然后挤满了抽烟的大叔的公交车;有双层的,坐在第二层总是来不及下车的公交车;也有连着电线的无轨电车,在城市的上空用黑色的线织出一张撒乱的网。
公交车最大的功能无非是将一群陌生的人,运往同样的目的地。但是公交车是我童年的回忆,连着我对家乡的回忆。
在我现在待的这个小城搭公交车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其一是因为这里公交车是没有站牌的,哪一站上车哪一站下车,这条路上有哪一路车,全凭摸索。这对于一个异乡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不过好在,司机大哥们都挺友好。
第二个原因,则是每次我坐在公交车上时,总是会有种莫名的怀疑。
我究竟身处何方呢?
我旁边的座位上,可能坐着一个戴着夸张又花哨耳机的黑人小伙东张西望;我对面也许坐着一个棕色卷发穿着白衬衫鼻梁高挺的白人男子,端起手腕,看一看表上的时间,拿起手机开始用法语说着些什么;站在我左前方的是一位肤色深棕,穿着短袖、拖鞋的男青年,他身边站着他的朋友,另一位肤色更深的男青年,他们眼神闪烁,低声快速地交流着什么。在公交车深处,站着一位用丝巾包住投只露出面容的妇人,穿着全黑的袍子,拉着两个肤色棕黄、浓眉大眼的小孩。说不定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位穿着白袍、头戴方帽的男子,眼神深邃,怔怔地凝视着东方。
而我,我一个黑色头发,黑色瞳孔,黄色皮肤、学生摸样的年轻人,低着头拎着几个沉沉地塑料袋。
我身处何方?
他们又为何而来?
我们,又将去往何处?
吃
来加拿大我想我最大的改变,一定是再不拒绝承认我是一个对食物十分挑剔的吃货了。
在国内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但对料理的热情却完全是在加拿大被激发出来的。
在这片土地上,也许汇聚了世界上所有风味和料理。
在我学校门前的小街上,可以吃到不错的港式烧腊,可以喝着凉茶听老板和来自广州的朋友用粤语说说家乡的变化。往前走一小截,马上就有几家Shawarma店,可以吃到来自土耳其阿拉伯风味的Shawarma和Shish Kebab。再走几步,有一家意大利人开的超市,老板似乎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我一定不会告诉你这家店里的培根和起司多得都认不全。更别说那些越南人、印度人、菲律宾人、索马里人和牙买加人开的饭店和超市。
有一回,我和我的室友去一家非洲风味的餐馆。
我们推门径直走了进去,马上我意识到,这家店里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我们几个。他们一张张,全是漆黑的面容,浑圆的眼睛还有紧张的情绪。
然后头戴小方帽的小哥立刻跑过来招呼我们坐下,一瞬间,小店里的气氛又恢复到了开始时的噪杂。若为美食故,这点小事算什么。
除了热爱四处体验各种不同的食物,我对吃的热情还体现在:我发现在厨房独自做菜其实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从食材的选取,搭配,刀工,烹饪到最后的装盘。这整个过程带给人的喜悦和心中的宁静实在是无可替代。
清代大文人袁枚除了文章隽永,为人洒脱逍遥,也是一位著名的吃货。随园先生除了著名的《随园诗话》,还偷闲写了一本《随园食单》。细数生平所食之美食,并详实记下烹制之法。
老子早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也许古人早就看出做饭实在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成事全在人为。可以只是为了果腹或赶时间随意处理,全然不顾食材新鲜,口感甘美或色彩鲜艳;当然,也可以每每做饭时须得沐浴更衣,仿佛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每一个步骤力求平缓而精准,反复推敲再求实。成功做出一盘好菜,自然欣喜感怀。做出一盘黑暗料理,那就只好招呼三五好友,再开瓶啤酒然后哈哈哈哈哈啦。
世间事,大抵如是吧?
艺术馆
机缘巧合地,我去了一趟小城的艺术馆。
在家的时候,我也是博物馆的常客。不过那主要是我年轻时有掉书袋的坏毛病,喜欢邀三五友人一边观摩古人的宝物,一边炫耀炫耀自己的学识。
但是这小城的艺术馆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艺术馆里现代感十足,空旷的空间和复杂的结构自然地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艺术馆里空空荡荡,没有众多的人群,也没有百无聊赖的志愿者。只有一个人静静浏览的空间。
各种时期、风格的作品有序地陈列在一起。令人觉得有趣的是,这些作品除了来自艺术馆近70年的收藏,还来自该馆会员们的捐赠。在每一幅来自捐赠的作品旁边,都会有一张小小的白卡,详实介绍着捐赠者的名字和捐赠前作品的状态、来历。
而所有展出的作品,其实也并非什么大师或大家的手笔。而是当地历史上,在该种风格下,有所耕耘和收获的人们的作品。
这些小小细节,我只能想到一件事来形容,那就是:有爱。
毕竟艺术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艺术应该是包含世间人对美的憧憬和希望。
有人曾经感概过,艺术并不能让我们的生活更好啊!
是啊,所有人类历史上伟大的悲剧加起来也从未阻止过一次战争,所有的对爱的描写加起来也没有让世界上的恨变少一点。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热爱艺术呢?
我想,以我的浅薄是无力去回答这么大的问题的。但是,仅仅站在我个人的视角里,我看到这家小小的艺术馆所做的,其实是在告诉我们:
艺术其实只是生活中十分平凡也十分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它并不能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或者更坏。但只要艺术和美存在一天,它就能让你在无数个艰苦的日日夜夜里想起来,其实在真实的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看待世界的角度。
一个充满美和爱和希望的角度。
如果你感到沮丧和失落,试试看这个总愿意为你敞开的视角,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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