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安安一向不觉得等待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
飞机晚点就多看一会儿电影，约了人迟到就观察观察路人，排队的时候可以听听旁人聊天，说不定可以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总之，可供消磨时光的事情那么多，怎么会无聊呢。
但这次不一样，她已经念叨了整整三天了。这三天对顾安安来说，简直就像三年。除了吃喝拉撒，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听着墙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转哟转，脑海中不住的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
“sigh…终于可以拆纱布了，憋得我都快长毛了。”安安叹口气道。尽管之前已经幻想了无数次，但是当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时，还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那双精致的，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眸真的是自己的吗？
（二）
顾安安，xx大学大一新生，十八九岁，如花儿般的年岁。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容貌欠佳。不，不是丑，只是没有那么眩目而已，属于那种清秀有余，靓丽不足的类型。她有一个与她一样普通的闺蜜，周琪。普通人嘛，相貌普通，成绩普通，性格普通，家境普通，属于那种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主儿。她们也早已习惯了每天早起时镜子里那个平凡的模样。
所有的校园故事里都会有一个帅气多金成绩好的篮球队队长，在xx也不例外。沈醉，校园里绝对的众星捧月式的人物，无数女生为他倾倒，女友也是一阵儿一换。
可怜我们平凡的安安同学也成了他的迷妹，整天被迷得死去活来，扬言非沈醉不嫁。天蝎座女生，浑身充满了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劲儿。最近也不知道在哪儿打听的，说沈醉喜欢的类型是那种皮肤白、黑长直、眼睛大的姑娘。安安拿着镜子端详自己半天，看着自己“李荣浩”式的小眼睛，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整容！”安安一声怒吼把周琪吓了一跳。周琪好劝歹劝都拗不过她那股倔劲儿，又不忍心看她整天沉迷男色，更何况想到现在这社会上整容现象这么普遍，也就由着她去了。
（三）
坐出租车回学校的路上，俩小姑娘叽叽喳喳讨论整容的事儿。“安安你看，这座位上印着整容广告呢！” 周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壹加壹整形医院，丽人整形医院，嗯…看起来还都挺不错哈。”安安随手一搜说道。
壹加壹整形医院，xx最大的整形医院。当然，医院大，医药费也是相当的昂贵。丽人整形，近几个月来迅速崛起的整形医院，以其价格低廉却做工精致的优势，吸引了一大批像周琪安安这种家境普通的大学生。
“姑娘，想整容啊？”热心肠的出租车司机大哥插嘴道。“嗨，要我说，那个丽人整形口碑是真不错。我这几天出车，经常能听到乘客对它的好评。”
“就是诶，什么壹加壹整形，那就是二嘛！”听司机大哥这么一说，本来就对壹加壹整形医院昂贵医药费咋舌的安安，更加坚定了去丽人整形医院的决心。
看着她俩下车远去的背影，出租车司机打了个电话，“又拉了一单生意，记得加提成。”
（四）
周日黄昏，按照网上预约，周琪陪着安安来到了丽人整形医院。医院坐落在中隐于世街区的一条小巷子尽头，是一套老式独家小院儿。巷子里的过道上堆满了飞满苍蝇的垃圾箱，大大小小的蜂窝煤堆，一排排的鞋架，噢，还有四处乱窜的小孩儿。安安二人穿过拥挤的巷弄，来到了整形医院的门口。黑色的大铁门虚掩着，由于高楼的遮挡，院子里阴暗潮湿，毫无生气，一片寂静，与外边巷子里浓厚的市井生活氛围格格不入。
“安安，我…我有点怕…感觉这里好诡异啊！”周琪哆哆嗦嗦地拽着安安的衣袖，边走边说。
“哪那么多废话啊，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安安进了里屋，“有人吗？”安安喊道。
“哟，您就是网上预约的顾安安小姐吧~我是这儿的老板兼主刀医生，叫我徐姐就行~”说话间，一位一袭旗袍，面态祥和的中年妇女从楼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猫，大大的眼睛泛出幽幽的绿光，在阴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瘆人。
“您这儿…设备都干净安全吗？”周琪吞吞吐吐道。
“瞧您说的，我们这儿可是质优价廉，行内顶尖儿呢，用过的谁不说好！诺，您看，那儿挂着的就是我们的行医许可证。”徐姐抚摸着黑猫，“质量您大可放心，不瞒您说，最近很多当红明星都来我这儿做呢！当然，具体信息我们是替顾客保密的。”
“好！徐姐，我想开个眼角，让眼睛变得大一些！”安安急不可耐道。
“开眼角？”徐姐用一种专业的眼光看着安安，“你的眼睛条件先天不好，单纯开眼角是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的，这样吧，我这有一套方案，包你满意。价钱也不用担心，只比之前贵10%，怎么样？”
“太好了！谢谢徐姐！”安安得意的看了周琪一眼，似乎想证明自己的眼光不错。
“行，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手术吧。小周，你坐外边看会儿电视，喝点儿水，一个小时就行~”说着，徐姐带着安安走进了手术室。周琪紧张的坐在沙发上，任由电视声音当背景，手紧紧攥着一次性纸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喵~”，一声猫叫让周琪从慌乱的意识中惊醒，抬头一看，安安已经缠上纱布出来了。
“安安你没事儿吧？感觉怎么样？”周琪关切的问。
“嗯，我没事儿，挺好的，一点儿也不疼~”安安吐了吐舌头笑道。
“好啦，麻烦小周你扶她回去休息吧。要记住，三天之后再揭开纱布，要不然伤口不易愈合，尽量少见光，不要沾水。”徐姐把二人送到门口。
“徐姐再见！”
“再见！”
（五）
第四天，回到了故事的最开头。安安迫不及待地拆下纱布，周琪坐在她旁边，初夏傍晚亮丽又柔和的阳光打在她的脸庞上。纱布摘下来的那一刻，周琪忍不住惊呼起来。安安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阳光跳跃在安安长长的睫毛上，精致的双眸顾盼流辉，美得像一场梦。原本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由于这“画龙点睛”的双眸，散发出青春热情的光芒。
以后的事情当然顺理成章了。安安的新模样一出现便引起了沈醉的注意。沈醉开始对安安展开疯狂的追求，那两天，安安一有空就向周琪絮絮叨叨沈醉怎样怎样了，满脸的得意与幸福。
然而，女人嘛，周琪表面上替安安感到高兴，但是内心隐隐又有些嫉妒。好朋友突然从平凡变得眩目，而自己却仍然是一副平凡的模样。巨大的落差挑战着这个女孩儿的虚荣心。一点点的改变居然就能换来这么多的幸福?
（六）
周琪瞒着安安，一个人预约了丽人整形，并且暗自来到独家小院。在距离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周琪停下了脚步，内心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无奈，紧张，期待，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当她抬起头望向大门时，她发现门口一个曼妙的身姿一闪。“天哪…那不是…”尽管她全身都进行了伪装，作为她的资深歌迷，周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难道…果然！徐姐没有骗我们！”想到这，周琪鼓起勇气向大门走去。
“徐姐，我要做眼睛。我要做和安安一样的眼睛！”周琪又想起了安安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眼。
“哦？呵呵”，徐姐笑了笑，“小周啊，不同的人呢，适合整形的地方也是不一样的。你要是听我的呢，就给你换个鼻子，保证同样点石成金！”
“换？！”周琪脑子“嗡”的一声响。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安安的眼睛变得如此美丽。
她跟着徐姐走进手术室，看见了无数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鼻子模具，感到有些恶心，也有些眩晕。但是为了心目中的那份虚荣，她还是选择上了手术台。随着麻醉剂的注射，周琪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在等待周琪苏醒的时候。手术室外，一位全身绷带的人站在一面半透镜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周琪。
“这就是我的鼻子吗？”绷带人问道。
徐姐缓缓走了过来，“是的，我也检查过了，非常的健康。”徐姐又望向绷带人，“另外，托那些出租车司机的福，到目前为止，您要的皮肤与五官已经全部为您收集齐了，全部来自于花龄少女，可以随时准备为您进行替换手术。”
“唉。”绷带人叹了口气，“我是那么奢求健康，可她们却毫不在乎。为了这不切实际的所谓美丽，真值得拿健康来交换吗?”
“人各有志，你就别多想啦，安心准备手术吧！”徐姐劝道。
静默。
（七）
三天之后，周琪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精致的鼻子，的确为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增色不少。
她跑回学校，躲在宿舍，打算给安安一个大惊喜。
为了躲避安安，周琪这三天一直都没有开机。果不其然，一开机，安安的消息就如同雨后春笋般跳了出来。
“周琪，你死哪儿去啦？！”
“呜呜呜，周琪，我和沈醉吵架了。”
“呜呜呜，周琪，你在哪儿啊！”
…………
“周琪，有些不对。”
翻完了大部分小情侣打情骂俏的短信之后，最后一条消息引起了周琪的注意。“安安说有什么不对，这么突兀，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周琪的不安逐渐蔓延到全身。她立马给安安打电话，电话里的安安泣不成声，叫她在原地等待。
二十分钟后，安安冲进了宿舍，带着可以遮住半张脸的大大的墨镜。周琪十分纳闷，现在的这双眼睛可是安安的宝贝，恨不得到哪里都炫耀一下，安安怎么会舍得遮住它们呢？
“怎么了？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了吗？”周琪轻声问道。
安安缓缓地摘下墨镜，周琪又一次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原本漂亮的双眼由一汪清泉变成了一潭死水，眼白部分布满血丝，眼球极力突出，看起来十分骇人。
“怎么会这样！”周琪惊道。
“我也不清楚，那天和沈醉吵了架，我哭了一晚上，流了好多眼泪。后来我的眼睛就感觉越来越干涩，隐隐生痛，滴眼药水也没用，紧接着，视力开始逐渐下降，再之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安安边哭边说。
周琪脑子一下子炸了，她嘴上安慰着安安别慌，内心却已经慌了神。
（八）
第二天，周琪带安安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用眼过度，还有高度近视。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向“丽人整形医院”奔去。
穿过拥挤的巷弄，迎接她们的却是紧锁的黑色大门。她们砸着大门，嘴里哭着喊着。对门的邻居被她们吵到，出来告诉他们，那户人家昨天下午就搬走了。还留了一些信件，说是留给一些回来找他们的女孩子。
“有我的！”安安像个疯婆子似的一把抢过了信件，拆开，粗粗一看，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周琪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却不敢承认。
良久，安安醒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把信件递给周琪。果不其然，信封里塞了张支票，有一大笔钱，说是补偿费。信是一份说明书，交代了这双眼睛的各项禁忌事项，比如不能强光直射，不得大量流泪之类的警示。最后还注明了使用期限。四十年。
周琪默默拿起了属于自己的信，大致类似的内容。在她静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怎么能闻到气味了。在这之前，在美丽与巨大的欣喜的麻痹下，无论是饭菜的香味儿还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原本很灵敏的嗅觉已经变得异常迟钝了。
二人相视无言，欲哭无泪。
（九）
一个月后，某当红歌星宣布从此退出娱乐圈。刹那间，风波四起，流言蜚语猜测不断。然而，众说纷纭之中，顾安安与周琪一改以前的八卦，沉默不语。
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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