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精神矍铄,很和善,笑语盈盈,话匣子一打开便如数家珍侃侃而谈。手执一杆健身笔(也叫地书笔),谈兴正浓的他一时竟忘记了写字。
天气晴好的时候,公园一隅,总会见到几个老年书法爱好者,他们人手一支健身笔,聚精会神地在平整的铺地石板上蘸水练字,有写古诗词的,有写经典楹联的,也有写领袖诗篇的。在他们的身边,偶尔也会围拢着像我一样的粉丝,一边低头欣赏笔走龙蛇,一边不住地啧啧称赞:这字写得真是漂亮,看着就舒服。
那天上午,同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也许是连日来阴雨连绵的原因,来公园休闲的人很多,健身地书的老人也不约而同来到公园,我留意过,那天至少有七位老人。
我一一欣赏了下几位老者的风采,都很不错,也各有千秋,写行草的居多,也有个别人写篆书体或隶书体。有位老师傅与众不同,别人都是用一支笔,唯独他是两支笔左右开弓。他写的是篆书体,每写一个字都是左一笔右一笔,两只手共同完成,而且写出来的字很是洒脱、飘逸。能把篆书写出这样的境界,我只能感叹,高手在民间啊。
老师傅们显然很熟络,有些人边写边聊天,很是恬淡。在这个独特的人群当中,唯独有一位老人显得与众不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他在相对较远的另一处平地上地书,我好奇地凑了上去。
这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中等身材,略瘦,但腰板挺直,也很硬朗。一身洗得泛白的旧工衣,银色的白发,轮廓分明的面颊,古铜色的皮肤,给人一种朴实厚道的感觉。
与众不同的不仅仅是他的不合群,还有他的书写风格和内容。
老师傅写一手好行书,字很大气,看得出平时没少练,确实有一定的功力,至少是一个业余书法爱好者。
首先从形式上,大家都是竖写,边写边后退,写到一定的长度,另起一列;眼前的老师傅是横式写法,就像我们平时用硬笔在纸上写字一样,写完一行,再写一行。再看内容时,我被逗乐了。他写的是“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奋勇前进”,“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而且,基本都是简化字。
望着眼前带有鲜明时代感的标语口号和歌词,不难想象,这是从那个特殊年代走过来的一代人。但不管怎么说,书法作为一种爱好可以怡情养性,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地书也是一种不错的健身方式。于是,我和老人的聊天话题就从他写的这些字开始了。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写字,老人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和蔼,我报之以微笑,不失时机地夸赞大叔的字写得漂亮。
老人态度谦恭诚恳,他说纯粹就是一点喜好,并不懂什么章法,老了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身体老化得快。
我问大叔贵庚了,老人说他是45年生,今年77岁。他是附近一家国企的退休职工,难怪还身穿一身泛白的工衣。
我说看到大叔写的内容就想起小时候的碎片记忆,因为在我入学时已经接近文革时期的尾声,但一夜之间满大街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还是有印象的。进而聊起了简化字与繁体字,老人说他小时候学的确实是繁体字,后来随着简化字的推广,加上工作多年,把繁体字也基本淡忘了。
有了这些话题的铺垫,老人似乎感觉到和我聊得来,停下笔直起身跟我唠起了家常,没想到这一唠就收不住了,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小时。
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听老人在自述,间空插问一两句。从老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脑海中一个农家孩子的奋斗史,一个奋发有为的青年,一个经历过时代和岁月洗礼的平凡人的故事渐渐明晰。
我只知道大叔姓陈,介绍的时候他顺手在地上写了一个“陈”字。
陈叔说他每天早上要在公园里走上十圈,早饭后在这里写字,午饭后休息一会,下午还要来公园走六圈。晚饭后和老伴看会电视,有时也用水写布练练书法,九点后就熄灯休息了。从其平淡而简短的叙述一个平凡人的日常中也能感受到,这是一个严格自律,没有不良嗜好的老人,难怪77岁身体还如此硬朗。倘若我到了这份年纪能否有这样的好身体,这样一份恬淡的心境呢?我自忖做不到。
从其一身洗的泛白的工衣也能看出,陈叔是一个不慕虚荣,生活简朴的人。他操起手里的健身笔给我看,他说笔杆是捡的别人废弃的,笔头是他自己用一块海绵剪出来的。果然,我看到了那海绵笔头并不是那么光滑,周身都是剪刀留下的痕迹。一支笔能花几个钱呢?不至于这么节俭吧。我想起我身边很多人一时兴起,开启一份爱好就要投资成千上万先上装备,兴趣一过,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大几千甚至上万的骑行山地车、公路车搁置到地下室的比比皆是。就是我一点业余爱好书法,不也买了一大把的毛笔吗?说着,陈叔顺手又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这不一样很好用吗?
(因时间关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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