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我已有6年不曾回到故乡，生活的变迁，让我既不属于北方，南去也渐成了客子。每至年关，鞭炮声响彻除夕的时候，我也在北方“自己的家里”舒适安心地庆祝与展望，但总免不了心头一点小小的混乱：我的家到底在哪里？那些过年时的期待与欣喜，现在到底被安放到了哪里？

    我打算回去看看，但严格地说，那个江边小城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回想起它来，墙上还该挂着十年前的日历，小侄女的信手涂鸦也该还在；客厅生着铁炉子，靠窗的竹沙发边一个火盆燃着红炭，冬天里，很有点“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味道，虽然没有那么静谧，因为家人经常围在这里打麻将，但是温暖的感觉是一样的，我能看见妈妈每打一张牌都取舍痛苦的样子，听见小哥责怪自己出错牌时，夸张地用左手“啪”一声落在他胡子巴茬的脸上的声音；我看见天花板上温暖的白炽灯，我摸到从门边一直拉到床头的电灯开关线，睡意袭来的时候，我已顾不上掉落床下的书籍，却常常为能够如此轻松拉灭电灯而心怀惬意；爸爸仿佛还坐在书桌前的藤椅上看书，那藤椅有多少年了？记得是初秋时节在一个赶场天买的，我那时的个头还不及椅背，它也藤香四溢，竹条扎实，如今肯定是坐面塌陷，茎骨外露了；还有那个玻璃推拉门时常卡住的书柜，那些书。。。《考正白香词谱》、《李清照集校注》、《美化文学名著丛刊》、《哈茨山游记》、《旅宿》都不知是否还在。“他将来会做什么，看他父亲书架上的书就知道了”，时间的流逝愈发显出这句话的分量----我将要到哪里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跟自己的决定竟然没有关系。我拼命努力，不想囿于出生的环境，希望跑得越远越好，到头来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走的还是那条回家的路。

    这条路是一扇门，一个窗户，它嵌在繁星暗淡的夏夜，或者长在沙尘飞扬的绿洲，在世界被分成有用还是无用的黑白两色的时候，我希望能看见它绚丽多彩的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