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小子高林
They're Different(4)周末清理邮件,发现有一封未读,是已毕业的芊芊的来信:
老师,你说说高林吧,简直变了个人,又抽烟又喝酒,头发染的乱七八糟。她去了趟我宿舍,把我们室友都吓坏了,都以为她是小混混……我觉得她交了坏朋友……
我很惊讶,初中时,高林和芊芊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芊芊柔弱纤细,高林则健美高挑。高林是学校女子足球队长,长得白净漂亮,一头清爽的短发像男孩一样,她踢起球来也不输男孩,身手敏捷,快如疾风,在学校,高林是明星一样的存在。
高林学习成绩不好,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偶像地位,现在的孩子欣赏的目标多元化,高林这种炫酷人物比成绩优秀的芊芊更受欢迎,再加上高林性格豪爽,出手大方还侠义,有些懦弱小男生得她多次保护后,直接喊她林哥。
我有时想,高林八成是投错了胎,她身上的男孩气比很多男生都明显,在学校,她有好多绰号,足球队员叫她“老高”,女粉丝喊她“林帅”,男生有的叫她“林哥”,有的叫她“林子”,教练则喊她“大林”,总之,没一个人当她是女孩。
有一阵子,她比男孩都不好管教,我对她也从不用和风细雨,她吃得住摔打,但也犟得厉害。
记得有次她打哭了值日小组长,我批评了她,她怒狠狠地当众顶撞我,我刚抬要抬手给她一拳,她扭脸就往教室外走。
我冲着她背影吼了句:“滚办公室里等着!”,这回她没执拗,楼道里人来人往,她估计要面子,虽然生着气,还是乖乖走进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我把门一摔,厉声道:“长本事了是不是?班里放不下你了?值日迟到还动手打人,你以为你是谁?流氓老大?”
“谁让她嘴贱,活该!”
“你再说一句?”
“嘴贱!”
“啪!” 一个耳光上去,她捂脸瞪着我。
“喜欢打是吧?那咱们就打起来,”我手心发麻,咬牙切齿道。
她眼里都是愤怒,但气焰却低了下去。她领教过我的火爆脾气,我们俩属于一类货色,但我更蛮。我紧接着说,“打人能解决问题?我现在打你了,你觉得问题解决了?”
她坚持看了我两秒,收回了眼光,转向窗外。
“我今天不想多费口舌,你不是没脑子的人,懒得跟你磨牙,你把前因后果给我写清楚,一千字,写吧!”
她站着没动窝。
最后一节是劳技,跟科任老师打了个招呼后我坐下来开始备课。想让我苦口婆心教育你,然后开门送你?想都别想!看谁熬过谁!
高林已经不是第一次犯倔,也许是足球队长和省优秀运动员的身份让她得意忘了形,她已经多次顶撞别的班干部,骂他们是只会告状的“哈巴狗。”
最后一节课结束,楼道里满是放学孩子的欢呼雀跃声,高林一动不动,依然盯着窗外。
死犟种!我拿起手机点了外卖。
外卖送来,我故意吃得很香,高林显然站累了,她偷偷替换着支撑腿,我吃完饭出门丢垃圾,见芊芊立在办公室门口。
芊芊是学习委员,性格安静,但却是班里唯一能镇住高林的班干部。
“有事吗?”我问她。
“我帮她打了饭。”
“人家是大人物,可用不着咱可怜……”我故意提高嗓门。
然而,当我回头时,却见高林已经趴在桌上开始奋笔疾书了。我望望芊芊,她没表情,说了声“老师再见”转身走了。
高林写得飞快,估计一节课已经酝酿了许多,我悠闲地在办公室踱步,心想,这家伙八成是饿坏了,听到芊芊给她打了饭便没了骨气,哼!小毛孩一个!
高林把写满字的信纸递给我,我翻了翻,连上标点符号两大张,字数应该够了。
“知道错了?”
高林脚尖碾着地,低头不语。
“去给组长道歉。” 我说。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能走了?”
“不想走就呆着!”我白了她一眼,高林出去了。我向楼下看时,见芊芊与她一起离开了教学楼,高林一脸灿烂,两只手还不停比划着,不知在说什么。
“这臭丫头!没心烂肺!”
我翻开信纸,见第一行赫然写着“我错了。”
废话连篇!学生写这些东西已经有了套路,全为凑字数。
可再往下看时,我惊得放下了水杯。
“我打赵静不是因为值日的事,我今天晨跑扭了脚迟到了,可是我把自己的那份都做完了,我打她是因为她在背后胡说八道我和我李芊芊搞……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她们背后说闲话,李芊芊都不敢帮我学习,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说话,我恨死赵静了……”
高林长篇大论举了很多证据,每句话后都跟着一句“不信你问某某某。”
看来是我搞错了?
现在孩子接受了很多奇怪的信息,高林和芊芊一入学便是同桌,两人一直是好朋友,想不到女孩子关系好也会被人说闲话。
我把组长叫来狠狠说了一通,又告诫她不准再捕风捉影,毕业在即,重心应放在学业上等等老生常谈。
此事就这样过去了,表面上看,班内再没发生过动手事件,高林和芊芊也相安无事,顺利毕业后,各自开始了新的人生。
然而三年过去,芊芊依然淑女,高林却变得面目全非了。
“高林说她常去那种酒吧,我想她学坏了。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反正我是不想跟她来往了。您要有时间,劝劝她吧。”
我找出高林的微信,说来也怪,这家伙是毕业后与我联系最多的,真是不打不成交。不过平时说话从来都没正形,不像别的学生礼貌客气发祝福,她发的都是表情图,逢年过节则发红包,发完后立马索要,特别厚颜。
所以我与高林的对话用语都是如此这般:
高:大美妞,我生日了,发个大红包呗!
我:发个蚊子!
高:发嘛!教师节我发你双倍的。
我:臭不要脸!你孝敬我是应该的!
说着骂着,给她发了红包。
高:还是你最美!
我很少看她的朋友圈,她也从不发自拍,圈里不是足球赛事就是足球明星。
发个照片吧,听说又美了?我试探道。
美这词不适合我吧?她附了个翻白眼表情。但也不忸怩,很痛快地发过两三张。
果然是染得像公鸡尾巴似的烫发!显得人都丑了。
怎么样?帅吧?
欣赏不了。越来越没姑娘样了!也许是我老了?
知道你也不喜欢,撤了!
你们学校怎么样?我问。
就那样吧,没多少人能考上大学,学校也不指望我们放卫星,都是来混的。
你就没个打算?
我有啊,我想学美发。我妈不同意,不过我已经偷偷开始学了,我小姨给我找了个特棒的老师。别跟人说啊,我谁都没告诉。
难怪你头发变成鸡毛掸子!
嘿嘿,我还想学调酒,最近我晚上在酒吧打工,特喜欢那个,等我学完理发就学那个,将来去上海北京找份工作。
什么酒吧?我想起了芊芊说过的g ay酒吧。
就是榭丽酒吧,你估计没听说过,里面都是男——T
你也不怕遇上坏人?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样的,没人感兴趣。
你干嘛非去那种酒吧?
也许是好奇吧?球友介绍过去的。他是那里股东,我跟着去玩了几次,挺刺激的。
学会喝酒抽烟了?
嗨!这算啥!年轻人谁不会啊!
芊芊就不会。
打住。别提她,我们不是一路人了,人家将来是上层社会的,现在都不搭理我,跟我没共同话题了。
我觉得我也快聊不下去了,但是我不再担心,高林没有我预想的那样堕落,她只是找到了她喜欢的生活方式。
这个时代不再是单一的社会,染发剂在那里,喜欢便染,单色或彩色与正邪无关。
芊芊的成长环境是单色的,象牙塔里的她无法接受高林的提前社会化。我不能评说谁对谁错,人总是要走向社会的,常说适合的就是最好的,只要有上进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都是惬意的人生。
They're Different(4)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