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机处

（一）

景仁宫的侍从都被秦歌退了下去。

殿堂里肃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此时的景仁宫只有烛火在跳跃着，一闪一闪的照在殿下跪着的女人。月光穿过纱，铺散在地上。

许久，秦歌缓缓启唇：“甄妃，朕问你槿妃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秦歌看着这个伴他三十年的女人，月光和烛火下的她看不到双鬓的白发。恍惚间，秦歌好像又看到了年少的沈佳，那时候的她不像现在穿着华贵的镶着金丝边的华服。

斜云髻，青衣。

也不像现在这样玩弄宫权之术。

半晌，甄妃抬起头，眼神决绝又清冽地说：“皇上又何必要问呢？不仅槿妃，臣妾这一生可是害死了不少人。”

“你可曾有过一丝悔意？”秦歌沉下声音，阴冷地看着沈佳。

“当然有。”沈佳看着秦歌，这肃杀氛围笼罩下，沈佳不仅没有半点怯意，反而像是了却半生心愿般：“臣妾心里那个悔啊，臣妾后悔怎么是过了这么多年才害死了她，而不是在二十年前就把她挫骨扬灰……”

话未完，“砰”的一声，秦歌拿起手边的茶杯向沈佳砸过去。额头被碎渣割出一条血痕，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眼睑处的浓妆在鲜红的血的杂混下，更显出一丝妖艳。

沈佳低下头，血一滴一滴地往地上低落，她也没拿起丝绢止住。她看着血在地上形成一个小血洼：“秦歌……我们啊……都老了……”

听到这句话，一股热气猛然冲上秦歌的眼眶，他使劲全力往下抑制，但眼前还是有了一丝雾气：“甄妃……有失仪态，待朕百年归去，便随朕一道走吧……”

秦歌看着沈佳，看了又看，这个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人，从最初在街边看到她衣衫褴褛，捧着早已干硬的馒头，到后来被自己领回太子府，教她写字熟读诗书，加入十机处成为自己的死士。再后来，看着她一步一步到现在的贵妃。

原来一眨眼就是三十年了。

沈佳也没等秦歌让自己起身，就站了起来。许是跪了久，有点儿踉跄。

走上前：“皇上，臣妾这一生的确害了不少人。”她顿了顿，最后竟是笑了起来：“但是，还不够……臣妾这二十年来，每每转夜梦回，好像总能听见姐姐们在臣妾耳边哭诉……小十啊……姐姐们好不甘心。”她看着秦歌，：“你说，这账是不是还差了一个人？”

她走上台阶，来到秦歌身边。双手按在秦歌的太阳穴，就跟从前秦歌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样，给他缓解疲劳：“皇上，还差了一个人……你忘了吗……还有丽妃。”

沈佳看着秦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低下头在他耳边缓缓道：“其实臣妾也是为了皇上好，当今太子不是丽妃所生又体弱多病。只可惜皇上子嗣单薄，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忽然又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像是厉鬼般凄厉：“从前还有一个，只可惜，早死了……”

“你说，等到皇上驾崩，臣妾伴驾而去……这可怜的太子啊……又该如何在这诡谲的漩涡中立身。”

沈佳的脸近在秦歌眼前，烛火下的她比平常更加艳明，只是眼角边的皱纹是怎么也遮不住了。

秦歌抬起手，抚着沈佳的脸：“那便……如你所愿吧……”

听到这话，沈佳撇过脸，躲过了秦歌的手。

缓缓走下台阶，走了几步，忽地停下，侧过半边脸：“臣妾替十机处的姐姐们谢过皇上了。”

十机处啊，秦歌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又或者网开一面，那些自己训练出来的忠于自己的人会不会可以幸福地活着，小十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半生活在复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