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胳膊有腿儿,你就给我搁这要钱?谁的钱是白捡的还是他妈大风吹来的,来城里找儿子,没钱吃饭了?我去你妈的吧…”
街上的人都看向这里,有大人有小孩,小孩眼里带着不解与恐惧,大人眼里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与厌恶。
没人会理解,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和一个也许不是骗子的人发这么大火。
年轻人是我从小一起玩的哥们,名字叫烬,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烬并目睹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天。
我和烬小时候的生活轨迹大致相同,家住的也近,但不同的是,我生在一个并不怎么愁吃穿的小康家庭,而他家则是真的穷
那时候不知道,穷真的是原罪,像一颗种子,扎根在心里,四处蔓延,不知会把人扭曲成什么模样。
烬的家庭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父亲早早离世,母亲靠在小区卖猪头肉养活着他,学费估计都费劲。亲戚都离他家远远的,像躲瘟神。
从幼儿园到小学,在那个泥巴玻璃球都能满足无限快乐的年代,没人会在意谁身上穿的阿迪耐克,谁身上又穿的地摊背心。但随着年龄增长,贫穷这颗定时炸弹开始不稳定了起来。
同学们开始人手一台手机,有诺基亚N97,甚至有谁拿着一台改变世界的苹果。
那时候所有人总是充满耐心,玩着抢车位和偷菜,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屏幕。和心爱的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发着短信。
烬不一样,他没有手机,同时也表现出一种对手机极为不屑的态度,他融不进同学的圈子,因为没有共同语言。
我想他是懂事的。
没有攀比心爆发,回去闹着逼母亲买手机,但是那可怜的自尊,也让他在吃饭的时间,从食堂窗口打两个小小的馒头,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我也不曾试着找他,不想让他仅有的自尊面临尴尬的瞬间。
有些人可以一辈子忍受贫穷,那是真正的知足常乐,可有些人,只是心头的野火被压抑太久,一旦燃烧便无法收拾。
我与烬分离是在高中,我们上了不同的学校,周末偶尔还会一起玩一下,平时但的联系只剩下电话通话,用他妈妈的小灵通。
听说他谈过一个恋爱,不过没多久分了,姑娘嫌他抠。
那时候的爱情,还真不是那么的物质,可他抠的连一朵花都不舍得买,自然会错失很多更为珍贵的东西。
我认为他可能穷人思维罢了,没想到许久的压抑真滋生了他不顾一切的欲望。
他偷了同学一百块钱,被发现后还把人打了,都给人打去医院了。
有一天妈妈回到家跟我这样说。
我便去了他家,他妈妈哭的像个泪人,拖把棍子都打断了,他坐在那,一声不吭,沉默的气氛就像暂停了时间。
接下来一切都过的平淡了很多,他也更沉默寡言,直到高中毕业,于是有了开头这一幕。
够了,我拉住他,他也像得到了台阶,不再那么激动。
两个高中刚毕业的人就喝了人生第一次酒。
室外露天的小桌子,桌子上是串,桌子底下也是串,啤酒瓶子倒了一地,我也从没见过他哭的如此傻逼。
迷迷糊糊中听他讲,他不想上大学了,他想要赚钱,没钱太痛苦了,没穿过有牌子的衣服鞋子,没吃过食堂带肉的菜,没旅过游,没骑过自行车,没…
后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第二天醒来摸着胀痛的脑袋,惊讶的发现钱是他结的。
从此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像默契的誓约一样,谁也没有再联系谁,就像没认识过,互相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多少年如一日,我真的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却又出现了,在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头一年。
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像往常一样,我庆幸着老板不在早早给自己提前下了班。楼下停着一个黑色大奔,而且一看就便宜不了的那种。
车前盖坐着一个人,有几分眼熟但又戴着墨镜,我没法认出。那人却张开双臂向我走来。
说到这里是不是都以为我要讲一个屌丝通过努力逆袭的故事了
没错,是逆袭了,烬身上的核桃串,大金链子大雪茄确实在向我证明他混的很不错。
坐在大奔上一路我没有说话,车子开向我们第一次喝酒醉酒的那个摊子,摊子现在也有了店面,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怎么样,兄弟!
他先开口说,不等我接话,他就又来了一句。
这次是来跟你道别的。
咋一见面就又要道别了呢?
酒一杯一杯下肚,故事也就讲了出来。
高中毕业,烬果真没再继续读书,去跟一起玩的伙计他二舅偷石油去了,这家伙,来钱真的快,但没多久伙计他二舅就进去了,倒不是因为偷油的事,好像是之前惹到了什么人。
烬自然也就收手了,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些大钱啊,先是在家数,数够了出去花,学会了赌博嫖娼。照他说,他并不喜欢赌博,也不指望用这个赚钱,他就喜欢大把掏钱拍桌上,别人那像狗一样的眼神,那副看爸爸的眼神。
大几十万没多久就被烬糟蹋没了,烬也没想正经工作,净想些歪门邪道,来钱快的路子,什么给夜店供假酒啊,抵押车坑骗啊,哪有什么善恶是非,钱到手了,就是人生的资本。
后来,路子越来越野,倒没野到军火交易,但是毒品这一大块黑肉却被烬发现并吞噬起来。
他开始去云南边境进货,分销到各个北方城市,钱赚的飞快,报应也来的快。又如他讲,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最近几个大点都被警方抓获了,烬还有被上游方卖了的嫌疑,他这准备净身出去躲起来,不然一抓几十个死刑都不够用的。
你后悔吗?
不后悔,兄弟,有钱花,可真他妈的爽啊,有钱就是祖宗,我当了那么多人的祖宗,我值了,剩下的,看天。
时隔多年,那天又喝的不省人事,烬却进去了。
却是因为酒驾
把车拦了
歪打正着,警察抓了条现成的大鱼。
我没去看他,我不知道他翻了船是否怪罪到了我的身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像电影里的人那样感激我,终结了他并不安生的噩梦。
烬死了
死的很必然
这个十恶不赦的社会毒瘤死了是不是应该庆祝?
他是我兄弟,反正我不会庆祝。
再后来,我才知道,烬把赚来的一大部分钱,都用来建了希望小学。
“有胳膊有腿,却永远没机会读书”
套用多年前烬那激动的话语是应该这么讲,他最终还是用不是大风吹来的钱,让自己做了那么点说得过去的事。
如今又是十年过去,每年那一天我依旧会带着酒,坐在烬的坟头,聊一下午。
可怜的烬
贫穷真的是原罪,也许死去的他是对的(故事纯属虚构,若引起不适,纯属笔者有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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