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量再次超出刘年的想象。给所有的店铺送完货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夜色悄然降临,黑暗不断打击着光明,将光明打击的只剩下三分之一。光明毫无还手之力,只得节节败退。石师傅和刘年开始返程,回去后还要把调回的货再次入库。刘年抓住这一点闲暇时光,戴上耳机看着路上再次涌动起来的车辆。这辆货车在路上很是突出,高度的优势使刘年在车头中拥有良好的视野,前方的路况,就连小轿车的前排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刘年终于相信老师经常说的那句话,“你们在下边干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只是不想理你们罢了。”货车在马路上行驶,所有的小轿车都绕着货车走,刘年很享受这种感觉。一个只安设了简易红绿灯的路口,一位大众车主在和一位穿着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争吵。大众车主嘴巴大张,又拍手又跺脚,外卖小哥几次想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俩的旁边,一辆带箱子的电动车横卧在路中央,车后边外卖洒了一地。这条路的路况不太好,电动车在轿车缝中穿梭,轿车见缝插车或是相互别。由于货车大,没有车愿意靠近,石师傅和刘年通过的还算顺利。
黑暗很快完全取得胜利,天空中再没有一点自然光亮。货车行驶在空旷的山海大道上,车灯射出幽幽的光,吸引着无数的小虫。刘年已无心看车窗外的风景,他太累了,歪在靠背上昏昏欲睡。停车的晃动弄醒了刘年,车到站了。三盒优酸乳,两瓶矿泉水,一瓶可乐,一瓶雪碧,他很少一天喝这么多水。白天一直忙着搬上搬下,竟没有感到尿意,这时不干活了居然觉得憋得慌。他问石师傅厕所在哪里,石师傅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尿。他想了想,天这么黑估计也没人看得见,于是找个墙角脱下了裤子。夜微凉,晚风轻拂,拂过杂草,拂过刘年的脸颊。带着青草香的晚风,拂去刘年的几分疲惫,也拂的他脊背发凉。他好想现在就躺在床上,一下子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洗洗刷刷完叫份外卖,配瓶冷饮美美吃上一顿,吃完后卧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一部电影。什么晚上七点下班,无商不奸,全是骗人的,等把调回来的货装进仓库至少十点,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就给一百块钱,去他妈的的吧!还是马克思说的对,万恶的资本家,他们的金钱充满血腥味。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刘年下定决心,明天就不干了,拿命换钱,不值!石师傅已经进出库去装货,除了刘年,院子里空无一人。他想现在就溜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反正明天又不来了,最后这点活不敢又能怎么样?他面对着被自己的尿滋了的那堵墙,长垣一中的一幢寝室楼前有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两个大大的红字——慎独。君子慎独,这样溜走的话也太不君子了。他纠结着,老子、孔子、墨子、庄子、荀子、韩非子、蘧伯玉一位又一位古之贤者在他脑海里闪过。“算了!”他提上裤子,往草丛里啐了口唾沫,“哪怕就干这一天,也得好好干!”
王姨还没走,她得在所有货物都安静下来后再离开,“青年,感觉怎么样,累吗?”
“还行,就是有点困。”
“明天还来吗?”
“来呗。”刘年苦笑。
“对嘛,十八九岁还怕这点苦吗?你看他,老板的儿子,才十三四岁都在这儿干好长时间了。”王姨说的是和刘年一起往仓库里装货的男生。这个男生一米七多,腰粗肚圆,戴着一副镜片极厚的眼镜。他一次能提五六箱纯牛奶,显然力气比刘年还大,若不是王姨说,刘年肯定不会相信他只有十三四岁。
“王姨,别说了!”男孩一手抓着三箱纯牛奶,“你让那么多人知道,别人再说用童工怎么办?”
“青年,你中午吃的啥呀?”带男孩干活的师傅也过来帮忙。
“麻辣烫。”
“啥?”那师傅的声音提高好几个八度,“大排档,可以啊!”
“是麻辣烫。”刘年苦笑,“不是大排档。”
“是麻辣烫啊。”那师傅的声音降下来,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哥待你咋样?”他朝刘年炫耀,“你知道我俩中午吃的啥吗?羊肉汤,一个人半斤羊肉,一斤油饼。老石就带你吃麻辣烫,真抠啊!”
刘年咧着嘴,尴尬地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晚上十点多,刘年终于完成所有工作。人要是忙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一闲下来,浑身犯病。在一中时经常吃饼,白饼、酥饼、油饼、煎饼、圆饼、方饼、三角饼、厚饼、薄饼、馅饼、夹菜的饼、肉饼、鸡蛋饼……刘年觉得在一中待的两年让他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种类的饼吃了一遍。也正是因为吃的饼太多,他的胃不好,不按时吃饭就会胃疼。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七个小时没有吃东西,还有高强度的工作和不按时吃饭,他胃中的那一点食物早已消失殆尽。胃酸开始作祟,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用力按着肚子,试图减轻一些疼痛,可胃似乎偏要和他作对,他按得力气越大,它就疼的越厉害。忍着胃疼,他赶在十一点前回到了家。父母和妹妹都在老家,家里冷冷清清的,他第一次觉得家中这么冷清,以前还嫌妹妹太吵闹,现在想看她吵闹她却不在。人呐,就是这么奇怪,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又想念。火鸡面已经吃完,资金不支持刘年再买更多的火鸡面。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他没什么力气再去做菜。冷冻层还有一袋速冻水饺,看起来好像放在这里好长时间了,不过还好没过期。他接了一锅水,没等水烧开就把水饺下了进去。猪肉韭菜,他很不喜欢吃韭菜,因为韭菜的味道太难闻,尤其是经过咀嚼后。吃的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味道,但是通常会熏得旁人受不了。这袋速冻水饺是刘年妈妈买的,当时刘年嫌弃它是猪肉韭菜馅的没有吃,就扔在冰箱里。现在它又被刘年翻出来,终究进到他的胃里。
水饺煮好了,这是刘年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尽管它是猪肉韭菜馅的。
刘年吃完饺子,把盘子泡进水里便上床蒙着头睡了。第二天醒来又是大中午,刘年躺在沙发上点了最便宜的外卖。炒拉条,原价九元,配送费零元,包装费五角,用会员把五元无门槛优惠券升级成六元店铺专用券,这顿饭一共花费六元。会员十块钱一个月,送四张五元无门槛的代金券,算是用两元五角换一张五元无门槛代金券。资金不足,他不得不如此精打细算。
吃过外卖,刘年把自己的英雄联盟账号卖了,140多个英雄,140多个皮肤,其中还有几个限定皮肤,账号卖了四百多块钱。玩了这么多年的账号突然被卖掉,他心里不太舍得,但毕竟赚了钱,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卖账号一事让刘年发现另一种赚钱的门——倒卖账号和代打。英雄联盟的市场远超常人的想象,无数人用生命热爱这个游戏。他们追求更高的段位,更高的胜率,更稀有的皮肤。更有甚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胜利的欲望,只要对面输,就付钱。刘年开始以代打为主,以倒卖账号为辅的职业生涯。寻求代打的人各式各样,有的太懒,自己有能力打到某个段位,但是懒得去打,同时又想要某个段位的奖励,只能去寻找代打的帮助;有的人没有一点点游戏天赋,用俗话来讲叫“手残”,打了几十局,胜率在百分之十左右,很难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手残”之人;还有的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身边的人都在玩英雄联盟,段位都很高,皮肤都很多,所以自己也要有很高的段位,很多的皮肤。这种人,刘年也不知道怎么去评价他们,或许游戏带给人们快乐的方式有很多,只是有些方式比较冷门罢了。游戏代打也赚钱,也很累,尤其是在遇见要求在很短的时间里打到指定段位的主顾时,为了满足他们的要求,刘年要通宵打游戏。好在他自身也热爱这个游戏,通过自己喜欢的东西赚钱给他带了不少慰藉。代打这个工作也让他和一些顾客交了朋友,用游戏将人们的心连起来,这才是游戏的真谛。刘年代打的收费标准比平均水平低,一是因为自己刚开始做,要攒口碑,二是因为自己的游戏水平确实没那么高,完不成顾客要求的情况时有发生。一个月代练下来,刘年赚了小一千,这还不是每天都能接到代打的生意。这一个月他还收获了几个回头客,下一个赛季他没有发布代打信息,他们依旧主动请他来代打。
代打这个工作很好,可是刘年也不干了。他被一个不知道该不该被称为骗子的人伤了心,从而退出代打行业。我们姑且称这个人为骗子,骗子一开始来找刘年代打。代打的事没聊几句,骗子却把自己的账号发过来,称自己现在急需钱,想把自己的账号低价卖给刘年,并要求加刘年微信。平台上聊天确有许多不便,于是刘年加了骗子微信。骗子给出的价格仅是市场价的三分之一,他有些心动,这样转手一倒卖可以赚不少。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平台上卖?”刘年问骗子。
骗子说:“我是高中生,还不够十八岁,没办法在平台上交易。”
游戏交易平台确实要求实名认证,只有满十八岁才可以进行交易。刘年看了骗子的朋友圈,是高中生的样子,于是加钱买了他的账号。骗子很爽快地发来账号和密码,可是当刘年要求骗子换绑手机号时,骗子开始各种推脱。
“我在上课,一会儿下课再换绑。”“有一个一直在给我要钱,等我还过钱再换绑。”“这个手机号不是我的,是我妈的,等我回家再换绑。”“这个手机号丢了,没办法换绑了,我帮你申诉一下吧。”
刘年一次又一次选择相信他,哪有骗子骗了人不赶紧删好友,还一直回复被害人消息的。
“对不起,对不起!”骗子在刘年的逼问下说出实情并开始道歉,“这个号不能换绑,我骗了你,但是我真的需要钱。我可以保证我以后不会再登录这个号,你大可以放心,要是再骗你我是狗。”
“狗不会骗人,别侮辱狗。”根据游戏的登录记录,除了刘年,没有人在其他地方登录过账号。尽管如此,刘年也没有选择原谅他,他通过刘年最热爱的方式欺骗人,刘年不知道怎么去原谅他。
久病成良医,被骗自懂法。诈骗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刘年特意查了什么叫做数额巨大,在河南,三千块钱才被称作是数额巨大。刘年气不过,骗的少就不是犯罪,就不用坐牢了?他报了警,把骗子的微信号和一些聊天记录提供给警察,警察询问了一些情况,说了句“我去看看”便挂了电话。“去看看”,刘年知道这件事八成要石沉大海。出乎刘年意料的是,报过警后大约三天,那骗子又来道歉。他相信骗子是被警察联系了,便没有再计较。
刘年决定以后只干事业,再也不碰虚拟的东西。
刘年去了三只酸奶牛当店员。长垣的三只酸奶牛只有这么一家,开在龙山街附近。龙山街是长垣最繁华的商业街,得益于此,三只酸牛奶的生意一直不错。在这里打工的待遇一般,每天上半天班,刘年上的是晚班,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当然具体几点下班还要看顾客的情况。如果不是去店里的情侣太多,刘年就准备长久在这里干下去了。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睡觉,睡到上午九点,随便做点什么东西吃,吃完饭也就十点,离上班还要五个小时。出去转转,或是看电影,打游戏都是不错的选择。下午管两顿饭,饭点店内的饮品可以随便喝,三明治自己做自己吃,有时旁边的店铺也会送一些吃的东西来。礼尚往来,老板也经常让刘年给他们送点酸奶喝。每当出新品,邻里是首先的品尝者,刘年因此吃胖了不少。店员生活不太忙,也不太闲,处于一个充实的状态,这份工作对刘年来说挺完美的。可情侣们偏偏破坏了这份完美,坐在店里面卿卿我我。酸奶各喝各的不好吗?非要换着喝。三明治自己拿着吃不好吗?非要别人问。吵架找个没人的地方吵不行吗?吵架还要再人家店里吵,你们让店员和老板怎么做?刘年最讨厌的是那些让自己帮忙送礼物的,看到别的情侣恩爱的样子,青春的荷尔蒙刺激他找一个女朋友,可是女店员不好看……被恋爱的酸臭味刺激一个月后,他辞职了。
快递,这是刘年的第三份实业工作。快递这个工作,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累身体累,心更累。身体累还好,歇一天就能恢复的差不多。怕的是心累,心一旦累的话,十天八天都歇不过来。送快递公司配三轮车,工资是小件一块,大件三块,多劳多得,不过第一个月的工资公司要先扣下,怕的是干一个月就不干了,这个和伊利送货的正式工是一样的。中午也给十块钱的餐补。刘年负责的区域南至山海大道,北到人民路,东临宏力大道,西接亿隆大道,这一片是他最熟悉的。尽管对此区域相对熟悉,刚开始送快递的他依旧抓襟见肘,一些小区内部道路交叉错综,楼栋布局复杂,不了解的人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找到要送货到的楼;有的小区年代久远,隐藏着角落中,连地图都无法正确地指引他到具体位置。这种困难会随时间慢慢消失,有些困难却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送快递最怕的事之一是差评,差评一单,半天白干。刘年第一个月就遇到这么烦人的一个主顾,那是件到付快递,收货人是四十多岁的大哥,非得说寄件人付过钱了,所以拒绝付款。按照规定,到付件收货人不付邮费快递员是不可交货的,于是刘年把快递带了回去。大哥很不高兴,网上差评快递员,打电话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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