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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谷(51)

往生谷(51)

作者: 一盏素茶 | 来源:发表于2023-06-11 21:44 被阅读0次

      “走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保重!”我接过孩子,他依依不舍离开。

      时间转瞬到半年以后,我终于一身轻松回到成都。舅妈高兴得拉着舅舅去市场买菜,楼上楼下每个房间我都待了一会,连厨房和杂物间也不放过。我不是牛,不能反刍,可是太多的回忆拥堵到胸口,不堪重负。我很想拿一把剪刀,划破胸膛,让它们出来,让自己冷却,空芜,苍白如一张纸。

      “春花,你回来了,月儿呢?”我在躺椅上刚眯上眼,阿四火急火燎闯进来,他不等我说话就一间屋一间屋找,听到接连不断地咣咣!声,每一次都不偏不倚砸在我心里,将将结痂的伤口撕开,鲜血流淌着。

      “月儿呢?”他移步到我面前,一把钳住我的肩。

      “疼!”我惊叫一声,他松开,目光咄咄。

      “留给盛老师了,她们更适合当月儿的父母,他们能给月儿完整的家 ……”他冷冷看我,慢慢后退。

      “你疯了,十月怀胎的孩子都能拱手让人,方远回来你如何面对他,还有,你问过我吗?你经过我允许了吗?我是月儿的法定监护人,我是她爸爸……”

      “你别激动,阿四,你听我说……”他愤怒到了极点,目眦欲裂,怒不可遏摔门而去。

      那天晚上,面对舅妈精心准备的晚宴,我如同嚼蜡,看着他们热情洋溢的笑脸,我很亏心,一遍遍的忏悔让自己身心俱疲。

      “舅妈,我很累,明天想睡个懒觉,饿了我会起来吃饭,你不用管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往楼上爬,有几次很想坐下来休息。

      “你不要总唠叨孩子,看她有多累。”舅舅小声说。

      “知道了,她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舅妈笑着说 。

      “她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脑中浮现月儿可爱的小脸,她吃奶时总是吃一会松开看着我,我也看她,她笑我也笑,看我笑了,她才放心继续吃。

        “我是月儿的法定监护人,我是她爸爸……”脑中无限循环阿四说的话,根本无法入睡。浑浑噩噩几日,在舅妈的一声惊呼下,才知道自己早已形销骨立。

      “你这孩子,究竟怎么了?”她过来试我的额头,自言自语到:“不热呀!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没事,我好着呢!”

      “那……”她明显不信,四下打量我。

      “我……我减肥,应聘了几家公司,他们对女孩子身材都很挑剔。”

      “你干什么呀!谁让你出去打工了,咱家虽不富裕,但也不指望你挣钱养家,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的,图什么呀?”

      “我毕业了,也不能在家啃老吧!”几句话搪塞过去,匆匆离开。步行街上行人如织,美女众多,或三五成群争奇斗艳,或踽踽独行清风裹衣。六月的成都酷热难耐,她们穿着凉爽飘逸,再看看自己,灰色涤纶风衣从头包到脚。也难怪——对美女司空见怪的成都老爷们,偶尔有几人怪异地打量着我,嘴要撇到眼尾上了。

      选一冷僻书店,在工作人员热情洋溢的推荐下,办了一张年卡。角落里的阳光没那么炽热,书放在长条书桌上,过了许久也没有打开它的兴致。总得做做样子吧!我对自己说,翻开书的扉页,两行飘逸行书——写给我的女儿。瞬间合上,眼泪喷涌而出,如果痛苦也分等级,我宁愿放弃。

      “你没事吧?”一位戴眼镜女老师手扶书架问。

      “没有,这本书太感人了!”我擦了擦泪。

      “这本书你……”她食指向上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你需要一杯咖啡吗?”

      “我们书店为VIP准备了免费茶水,这边请……”她引我到一间很小的休息室,浓烈而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温热的速溶咖啡,冲泡了N次无色无味的茶,这一切赋予这个阳光缱绻的午后最痛彻心扉的注脚。

      “我们要打烊了,书可以带回家看。”她说。

      “不用了,谢谢!”放下书,借书卡夹在扉页,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还是留给别人吧!

      离开图书馆漫无目地往回走,离家越近心越慌,拐角处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哭声由高到低,仿佛哭岔了气。我心中一紧,赶紧往家跑,推开门——阿四抱着月儿一脸焦虑看过来,舅舅和舅妈也满头是汗。

      “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怎么也不回一个。”舅妈不满地冲着我喊,我掏出手机,这才想起已经关机好几天了,为了克制不给盛老师打电话,我也是铁石心肠。

      “阿姨,再给冲点奶粉,月儿现在不哭,她一定饿了。”阿四支走舅妈,舅舅乐呵呵凑过来看,阿四瞥他一眼,“叔,你也别闲着,去菜场买一条鲫鱼回来炖汤。”舅舅无奈地离开。他把月儿交给我,黯然神伤道:“阿姨说你瘦的没人样,我还不信。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体会不到失去孩子的痛苦,没想到……”他顿了顿,抬眼看我,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月儿是我的孩子,只不过暂时让阿姨帮我带而已。我和孩子不会拖累你,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把我撇得干干净净,我百口莫辩。

      “阿姨,奶瓶给我吧,你回去休息一下,以后还要拜托你了。”舅妈递过奶瓶,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月儿趴在怀里,沾满泪痕的小脸在我衣服上蹭来蹭去,我把奶嘴塞进她嘴里,她吐出来,眼巴巴看着我,嘴撇了撇要哭,我像被雷电击中一般,抖如筛糠。

      “她睡了,你先回去吧!”阿四起身看着月儿,他似乎想说什么,一声叹息后准备离开。

      “对了,盛老师和韩老师等不到你,回家了,有时间给他们打个电话。”

      “知道了。”我说,阿四走后,我拨通了盛老师的电话,她很高兴,她劝我再难都不要放弃孩子,她一边哭一边说,最后问我,“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月儿也是你们的孩子,每年的寒暑假,包括过年过节我都去接你们,把你们接到成都,和我们一起……”

      “一言为定!”她抽噎着说。

      “一言为定!”我斩钉截铁回答 。

      舅妈的雷霆之怒来的很及时,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很难受。

      “行了吧,她能怎么办?”舅舅可怜巴巴地充当和事佬,被舅妈骂的狗血淋头。

      “你也年轻过,你也犯傻过,为什么不能理解她?”舅妈一个凌厉目光,舅舅哆哆嗦嗦往后退 。

      “你这个死老头子,懂个屁呀!”舅妈口吐莲花,舅舅无奈叹口气。

      “我心疼她,女孩子从怀孕到生产遭受多少罪呀!一想到她孤零零一人承受这么多……”

      “我知道你……”舅舅赶紧接话,舅妈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有多心寒吗?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宁愿一个人跑到北京去备孕,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我哭了,上前抱住她,她拥紧我,“你这个傻孩子,我不计较这些,我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要你幸福,我怎样都行!”

      “进来吧!我还能吃了你?”门外阿四忐忑不安地走进来。

      “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躲躲藏藏,既然有孩子,大大方方结婚就是了……”舅妈看着阿四,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之意。我骇然,连忙拉住她。

      “他不是……”

      “我是……”我俩同时发声,阿四很无奈 ,我心跳加速,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阿四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但是孩子爸爸另有其人,我不能让他背这个黑锅。”我以为我表达的很清楚,可无意中又一次伤害了他。

      “到底是不是?”舅妈耐心将要耗尽。

      “不是。”我说,她很失望,转过去抹眼泪。

      “他叫方远。”我不敢看她,狠了狠心说。

      “好!”

      “我现在不管孩子爸爸是谁?哪里人?什么学历工作?长什么样?只要你把人带回家,只要你喜欢,只要……”她捂住胸口,靠着墙慢慢蹲下去。

      “只要能将就看,哪怕是个哪吒,我和你舅舅都能接受。”我扶着她,哽咽道:“舅妈,你先起来,坐着说,别激动!”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春花,你把他的姓名,地址,工作单位,手机号码写在纸上,我去找他,舍去我这张老脸,也要把他拉回来。”我看了一眼阿四,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阿姨,不要为难她,先照顾好孩子,其它的以后再说。”舅妈抹了一把泪,跌跌撞撞奔向二楼,月儿醒了,哭了,我也哭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约一周后,阿四的家人不请自来,呼啦啦挤满了一院子,为首的中年妇女进门就桀骜不驯大声呵斥着,语气极为傲慢不屑。舅妈出生于书香门第,这种阵仗也是第一次见,她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调整了情绪,还不忘发短信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不要下楼,她能应付。纠缠了半个多小时,舅妈败下阵来,一群人呼啦啦上楼,快到门口时,阿四冲上来把他们轰下去,再忍就不是我的性格,我抱着月儿下楼,客厅里欢声笑语,一派祥和的氛围。我还是太年轻了,舅妈的坑一踩一个准,阿四躲在角落龇牙咧嘴,我狠狠瞥他一眼。

      “小乖乖,奶奶抱……”中年妇女生硬抱走月儿,月儿撇了撇嘴,还没哭出来,就被脖子上忽然出现的金锁吓了一跳。一声声乖乖宝贝叫的很甜,血缘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孩子跟阿四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还会这样吗?我打个冷颤,舅妈无疑用谎言来圆谎,这样风险很大,弄不好很难收场。又想了想,或许我太天真了,穿越过来时把脑子撂下了。果然,接下来的逼婚刷新了我对舅妈的认知,太烦人了,此处省略一万字 。

      2009年的新台历摆在办公桌最显眼位置,十年了,我有时也会怀疑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性。

      “姐,董秘书长又打电话了,他询问……”我不耐烦地摆摆手,“阿曼,你跟我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需要问吗?”她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老板去哪了?等她回公司一定转告。”

      “很好!”我坐下来,用红色记号笔划了一个勾,2009年1月1日元旦,大红色的封面预示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姐,楼下有人打架。”阿曼站在窗边往下看。

      “几个小孩殴打一个侏儒,他太可怜了……”

      “姐,你去哪?”两个电梯都有人,我火急火燎冲下楼,阿曼不明所以,跟在我身后。几个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围得严严实实,我一把推开,雪地里缩成一团的男人捂住了脸,口中喃喃道:“不要打我。”我喜极而泣,蹲下去抱起他。

      “欧澈,别怕!”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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