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文/柳七
即便岁月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不再恩惠于他,在他苍老地快要失去记忆的某天,他仍能很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夜晚的那场雨,雨似乎很大,也许并不大,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他想起了《发如雪》的开头,倘若再加点雷声就是《Stan》了,在夜里听起来有种迷幻的感觉,但那时候的他不听Jay也不听说唱,他听摇滚。他沉醉于那些吉他架子鼓贝斯混在一起的奇怪音乐,首先是漫不经心的吉他声,听起来像某个瘾君子嗑药之后胡乱拨弄出来的,然后进来些提琴的声音,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感觉,忽然弦乐的节奏变了,闯进来个莫名其妙的唱腔,缓慢而抒情,随着吉他的节奏慢慢加快,一如渐渐密集的雨点,可能歌词还在嘲讽这个无聊的世界,最后吉他插上电,为海啸带来最高的那波浪潮,这便是全世界了。
他与这些音乐同在,耳畔的隐隐约约的落雨声,路过车辆的喇叭声,随着他踩出的轻快步点一路摇摇晃晃,耳机里Oasis的专辑循环播放,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堪,仿佛就此隐没在夜色里。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住的地方,路上有几所学校,所以时不时会有情侣从他身侧走过,一般情况下是男的一只手拿着雨伞,另一只手环着女孩的肩膀,为她撑起一小块晴天,女孩的脸上盛满了笑容,脸颊像桃子般白里透着些红,偶尔转过头去对男方腻歪地说着些什么,眼睛里还闪着些光芒,男的则趾高气扬地挺起胸膛,不可一世的样子活脱脱像只刚刚啄赢了情敌的公鸡,脸上写着“洋洋得意”四个大字。
“哼,恋爱的酸臭味”,他在心里嘀咕着,眼睛故意往上看以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整个人都快酸的面目狰狞起来了,身上冒出的泡泡肉眼可见。令他稍稍感到安慰的是自己还不至于没有伞撑,他望向自己右手边的时候,依然是空空荡荡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可爱的身影,他的目光在那一刻黯淡了,但很快又变得不屑起来。把自己伪装起来很累不是么?他终究是个乐天派,向往着美好的事物,比如刚刚走过去的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儿,长得真可爱,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还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与身后的晴天擦肩而过之后,转过头来依旧要面对眼前的风雨大作,路还很遥远,可终究会到的。
他是浪潮中将要倾覆的一叶孤舟,是暴雨中摇摇欲坠的那片残叶,是风沙里身不由己的一粒清尘。如果说他跟吉他有关,那他也一定是断了的那根弦。他只是个疯疯癫癫的精神病,他满口胡话,喜欢调侃别人,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也学会了阿谀奉承,但他始终不认为自己融入了这个社会,跟别人说话时他总表现的很不自然,所以他的话不多,除非与某个人对话足够引起他的兴趣。他对别人说自己对所有事都无所谓,他总是得过且过,嘴里堆满了搪塞的辞藻。但同时他是善良的,他同情弱者,也能从强者眼里瞥见脆弱。每个人都是艰难的,纵然绽放的再耀眼,也只不过是漫漫长夜里转瞬即逝的一朵烟花罢了。他不甘于做一枚小小的烟花供人取乐,他想成为恒星。他说他无所谓,只因为他曾真切地在乎过。
雨水从伞沿落下,一路争先恐后地坠到地上。他抬头向伞沿望去,望着那些前赴后继的水滴出神,内心感到些许悲凉,自己何尝不是这些雨滴的其中一枚呢?面对着地心引力想挣脱而不能,只有奋不顾身地坠落然后汇进洪流,这才是雨滴的意义吗?他不禁摇摇头,顺着伞沿望去,有一团白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雨夜的路灯格外明亮,像暗夜里的一团团烈火,顺着公路排成一排,一直绵延到望不见的地方。
他的视线迷幻在光和雨的交织中,随着眼前这个女孩的出现,忽然都聚焦在她身上。在大雨中她穿着雪白的裙子,样子乖巧得惹人怜爱。她并未打伞,乌黑的秀发和身上的衣服却毫无淋湿的痕迹,周身散发着一圈白色的微光,温柔的视线丝毫没有躲藏,穿过湿润的空气,像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一样投在他身上。从他看到这个奇特的女孩时,她的美就令他吃惊,同时有种令人不忍亵渎的圣洁,即使在冰天雪地里也格外显眼。他觉得这一定是幻觉,因为路上的其他人看起来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伸手将耳机摘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几乎是同一秒,有个动听的声音穿透雨声,像是从他内心深处发出的一样回答了他:“没有啦”。他看向那个女孩的时候眼睛瞪得比眼眶还大,紧接着她又开口了:“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啊,宁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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