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决定
夜雨初霁。
空气格外纯净。
过路的车辆不时打破夜的沉默，发动机的声音从远处到身边，然后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像这座城市的呼吸声，在夜空里此起彼伏、经久不绝，风一样吹过内心的荒野。
洛安市像一台巨大的机器，日复一日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永远不出差错。白日里城市中一片喧嚣，拥挤的人流发源于城市的不同区域，顺着街道在每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聚合，片刻停留之后便分道扬镳，向金融街、办公区、工业区疾驰而去，创造自己的剩余价值。到了夜里，人们又从这些地方一涌而出，熙熙攘攘的人群顺着街道，涌进了商业街、休闲区，随着城市的灯光亮起，夜空也变得喧闹而璀璨。城市像一只睁开双眼的巨兽，注视人们挥舞着手中的钞票，那是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力从资本家攥紧的拳头缝里扣出来的，现在他们毫不犹豫地用这些钞票来换取短暂的笑声和惬意，为资本家大腹便便的肚子又抹上了一层脂肪。
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工作，永远不知疲倦，于是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满载货物的火车与轮船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城市张开了巨口吞噬着欲望，那是它永远也享用不尽的美味。深夜里，城市歇息的时候，呼吸声缓慢而均匀，闭眼就能够听见，尤其是在骤雨初歇，空气湿润的时候。
宁小白坐在江边，望着江面上倒映出的灯光发呆。他感到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或许是因为雨后澄澈的空气，或许是因为身旁这个女孩。
片刻之前他还在大雨中听着音乐摇头晃脑，望着雨中路过的人们撇嘴，但是随着这个女孩的出现世界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刹那间万籁俱寂，在他脑海里翻江倒海的音乐顿时波澜不惊，就连滂沱大雨也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他好像站在气泡里与世界隔绝开来，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女孩简直是天使，一定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也没什么可以解救的，反正就这么浪浪荡荡浑浑噩噩下去，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要解救也轮不到他，自己更没那么幸运。
要说惨，宁小白可是惨界里首屈一指的人物，从他记事起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小到大他都跟他那卖废品的老爹住在一起，据老爹说二十年前他被裹在襁褓里，躺在废品堆里对着自己笑时，他便毫不迟疑地决定要收养宁小白。老爹说这番话时，笑容抚平了岁月和生活刻在他脸上的那些沟壑，那是襁褓中的婴儿才有的纯真笑容，穿过年月深深印在宁小白脑海里。
宁小白靠着老爹卖废品的微薄收入读完了大学，老爹却没能撑到过上颐养天年的日子便撒手而去，不久之后上司也通知他不用过来上班了，谈了几年的女朋友毕业后便各分东西。随后宁小白便搬到了新的地方，靠着死皮赖脸的贱样儿在脸上堆出认真的表情，顺便挤出几个僵硬的笑容面试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却没有一家肯收他。宁小白惨吗？是挺惨的，不过如果你问他活得开心不，他一定会先装作自己在看着你，紧接着不自然地闪躲你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搪塞你一句还行吧，然后在脑海里思考着怎么敷衍你下一句话。在他的世界里，他没享受过轻松快乐的日子，也没什么朋友，他习惯了掩饰自己，他的人生只有忙碌和清苦，他的话也不多，老爹过世后他更是经常一天也没说过一句话。这段日子以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老爹给他留下的那条月牙项链。
就算眼下是在做梦，他也希望这个梦能久一点，即使是骗自己的，他也选择闭着眼睛相信。因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面对未知时是无所顾忌的。
“决定好了吗？”少女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没问题，我会准时到。”宁小白似乎期待已久，眼里映出对岸的灯光，露出雄狮般的坚毅眼神。
“到时候把这个带上就行。”说着她从口袋里轻轻掏出一枚淡蓝色的卡片交到宁小白手里。
卡片是半透明的，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上面似乎还余留着少女的体温，宁小白把卡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上面浮现出一行字：“破晓科技集团”，在这行字的下方是“业务部 宁小白”。
看到这几个字，宁小白差点儿直接跳起来。“什......什么？！你是破晓的人？刚刚不是说要让我抓鬼吗？怎么就让我去破晓了？难道说......”宁小白脸上满是惊愕，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女孩对他的反应显然早有准备，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同时向宁小白投去了关爱的眼神，窃喜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得准时到哦！”
宁小白还来不及将嘴里的话说完，女孩就站起身来，留下一句“我先走啦”，然后瞬间从他的眼前蒸发，连同她身上的奇特光芒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哎哎等等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宁小白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手里还揣着那张卡片。
“嗒！”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刹那间大雨倾盆而下。
“真是的，她一走就开始下雨。”宁小白暗自抱怨道，他将卡片收进口袋，然后将伞撑开，抬头向夜空望去，目光穿过绵密的大雨，落在一座发出淡蓝色灯光的摩天大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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