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那么你呢？

我很好，那么你呢？

                                                   

01

明里急急忙忙地赶着去坐公交的时候，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簌簌的雪落在明里的头上，肩上，不一会儿又被抖落在地上，慢慢地堆起雪路。

有一句话这么说的，初雪里一起走着的初恋，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明里看的韩剧有些多，恰逢这场初雪，不自觉就想到了，进而想到了自己的初恋。

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没有一起迎接过初雪吗？

其实明里的初恋或许都不能叫初恋，他们没有在一起。但是明里很固执地把那个男生和那段时光记成她的初恋，那里有太多美好的事，虽然最后尽是伤心。

这不是明里近期内第一次想起他，前几日朋友因为什么说到长白山天池的时候，他就猛地从明里脑海里蹦了出来，毫无预告地。连带着那段时间里明里自己的音容笑貌，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个男孩子，暂且叫他H吧，他曾经坐在明里的后座，跟窗外那棵葱郁的大树一起，填满了明里的十五岁。

以前上地理课的时候，讲到长白山天池。下课了明里跟H靠着墙壁聊天，H指着书上天池的图片轻轻地对明里说，“以后我们一起去长白山天池搭个小木屋住吧。”

那时候明里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只觉得要是和他一起去的话，肯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明里是后知后觉的，她听着班上的同学笑嘻嘻地打趣自己和H的关系，也未曾发觉什么。少女的自尊心让她总是气呼呼地问H，“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一下呢?”

“有什么好说的。”他总是笑一笑，然后递给明里一个棒棒糖。

大概过了一学期，某次考试后老师重新调了座位，H不再是明里的后桌。课间明里总是觉得无聊，她总是趴在桌上睡觉，或者望着窗外发呆。某一天H在走廊透过窗子扯了扯明里的头发，明里扬起头看见他的脸，一种新鲜的喜悦从心里溢出来，心脏砰砰地直跳。

“你不要再睡啦，再睡要变笨了。”

明里只觉得他的笑容突然被放大了好多倍，揉着春风一起向明里扑来。“我喜欢你呀”，有一个小人跳出来说了这句话。

02

明里怎么能不喜欢他呢，明明自己一看见他就在笑啊！

明里初中的头两年是嚣张跋扈的女孩子，她忙着她的骄傲放纵，即使她看过很多的少女小说，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谁。也有一两个毛头小子喜欢过明里的，但明里总觉得他们跟自己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是真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喜欢什么的，有什么重要的呢。课间偷偷地牵个小手还怕被哪个同学打小报告，好笑得很。

后来明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她好像从孩子长成少女了，虽然不至于总是多愁善感，但她突然觉得安安静静地看个书挺好的。所以明里才能慢慢地去体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化，也才能够好好地接受岁月和人们赋予的柔情，使得那些细碎的美好不被张牙舞爪又粗心大意的自己忽视掉。

H就是那个时候成为明里的后桌的，他见证了明里从小霸王变得有些淑女。虽然一开始他们也没有那么熟，因为明里刚入学的时候觉得H是个高傲的人，没有明里那样的稚气，像个大人。

明里也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变亲近的，她只知道后来她的书桌里总是备着很多纸巾，因为H总是找自己借，虽然明明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而他，总是塞一堆棒棒糖给明予。

然后，明里总是记得他们靠着墙壁聊天，聊刚上过的课堂内容，聊周末的计划，也聊楼下打球的孩子们吵得很，聊窗外大树的枝叶又密了一些，风摇起来晃呀晃呀很好看。

夏天很热，在旧教学楼的明里她们班是没有风扇的。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人都热得不行，大口大口地喝水。刚跑完步的明里摊在座位上，有一阵风从后背蔓延开来，一阵一阵的清凉让明里觉得很舒服。她转过头去，就看见H拿着扇子呼呼地朝着明里摇着，一只手举着水瓶喝着水。

明里想，也许是那个时候，她转头过去看见H额头的汗水都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却摇着扇子朝着明里笑得清清爽爽，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也许也是在那个停电的晚自习，H不小心划到有点坏了的窗楞的边，手指进了刺。H让明里帮他把刺挑出来，明里拿着针对着蜡烛帮H把木刺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明里看见自己把他的手指扎破出了血，一阵惊慌的时候只听到了他打趣的话。

“明，小心以后我也扎破你的手指。”

明里瞪了H一眼，末了他才对明里说，“没关系，又不疼。”那么温柔的又充满安抚的语气。

H的手指长得很漂亮，细长细长的，指节长得也很匀称，指甲也总是剪得服服帖帖的，露出圆润饱满的指甲盖。明里总是夸他的手好看，而他总是笑嘻嘻地说“送你啊”，怪让人心动的。

他不是高傲的人，虽然在不熟的人面前总是没什么表情，也总是冷言冷语的。但在明里的眼里，H只是有点孩子气的傲娇的男孩子，他会因为英语没有明里考得好而说“我数学考得比你高啊。”

他还是可爱的男孩子，会在明里不断的劝说下去打篮球年级比赛，然后像置气一样只抢球给队友绝对不投，在人群中找到明里的方向得意地笑。

他也是聪明的男孩子，会因为不满意老师强行安排他参加运动会的跳远比赛，“适当地”在比赛里崴了脚逃掉一整个月的体育课。

他还是英雄般的男孩子，会在明里跑步摔倒的时候，最快地从人群里跑出来扶起明里，眨着星星般的眼睛。

所以明里喜欢他，那是再正常不过和顺其自然的事了。他们很合拍，他们在一起总是很快乐。

03

初中毕业的时候，明里算是跟H表了白的，用一盒子的星星和一个写满话的笔记本。最后一个学期，她每天都在准备那件事，写她想要说给H的话，写一个祝愿折一颗星星。

变文静后的明里好像也少了唐突和霸气，她懂得不动声色的等合适的机会把礼物送出去，却总是不敢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

明里在中考完忙着搬宿的空隙想着怎么把礼物盒子送出去，她在男生宿舍找到了H。H很自然地接过盒子，然后送明里到校门口打出租车。明里隔着车窗跟H摇了摇手，没有说再见。

出成绩之后班级聚了一次餐，在森林公园里荡着秋千聊着天，学习再也不重要。天气也好，景致也好，很适合说好听的话。只是明里倔强的矜持使得没有任何好友知道她喜欢H这件事，也使得没有任何外力推动她再走向H一步。

他们一起农家乐的饭菜，吃同一块炖土豆。H陪明里一起去洗手，他好像在等明里说什么。明里只是说天气，说马上要上高中了，却单单不问他有没有好好看笔记本上的内容，没有问“你喜不喜欢我”。

也许就是因为明里从未直白地问过什么，也总是在碰到H后说些别的自然地躲过那个话题，所以他们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他们偶尔聊着天地度过了一整个暑假，没有作业，也没有恋人。

高中的时候明里和H还在一个学校，只是不在一个班。距离是真的会改变一些的，就算他们碰面依旧很熟悉，没有隔阂。但明里常常碰不到H面的，学校太大了，学习又太重要了。

明里只是越来越发安静，她常常一个人去吃饭。偶尔碰到H，他会从身后叫住她，悠扬的一声“明”，然后陪她在二楼的窗子边慢悠悠地吃饭。H总是只叫明里的姓，只有他这么叫，一个人偏执又固定地那么叫，带着快活又悦耳的调子。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像以前那样聊天，食堂里已经换了好几波人，学生们一群群地进来，又一群群地散去。明里看着人群总觉得茫茫然。

高中给明里留下的记忆是苍白的，除了学习以外，好像没有什么能记很久的事，除了明里变得越来越“文静”这件事总是叫人觉得神奇之外。后来的明里总是后悔，在变得越来越“温柔”的路上，明里也变得懦弱和拖泥带水起来。

明里跟H没有在一起的事始终会成为她人生里最遗憾的事。她记得H问她要不要在一起的那天，她的脸印在手机的屏幕上红得像屋外的晚霞。她觉得她像是飞了起来，躺在软绵绵的云上，周围都是他们最喜欢的青苹果棒棒糖的味道。

明里出门在门口走来走去了很久，才回到屋中，慢吞吞地回复他。

“我们还是高考之后再说吧。”

高考之后他们没有说起过那个约定，自然依旧是明里的问题。明里和H约好第二天聚完会两个人好好聊聊天，第二天见着H的时候明里又成了缩头乌龟早早地离开了。依照好友的话说就是事到临头明里总是会怂。

明里常常疑惑不已，她不懂为什么挺叛逆的自己当时会回复那样的话。明明自己那么喜欢他，恰好他也喜欢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要推拖。

她也不能释怀她为什么那么懦弱，聚会时提前离开的明里甚至没有知会H一声。明里不知道H后来是什么心情，也不敢再问他。

最后一次明里和H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寂静的餐厅里吃饭，聊着即将要上的大学，聊着他们的变化。最后明里对H说“祝你大学过得快乐啊”。

他也是笑着的，也还是很温柔地跟明里说，“你也要开心。”

分别的时候下起了雨，H送明里上车。像三年前一样，他们没有说再见，只是隔着车窗不停地摆手。

那阵雷阵雨就像是一道巨大的幕布，隔断了明里的所有青春往事，她找不到再回头的方法了。而身后H越来越远的背影，最终变成了一个小点。

04

他们没有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明里都在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合适的立场缅怀从前和H而伤心。一切都是自己搞砸的，不是吗？日后明里再怎么怀念也总是绕不过深深的自责。

年少的明里一直责怪着H从来不主动明确地跟自己说他也喜欢自己，责怪他一直纵着明里做决定。长大后的明里有了更理性的思维之后，想到从自己不敢亲口向H告白开始，迈出的每一步一步都显得不够坚定跟勇敢。

后来的明里的闺蜜也会说，可能是他根本就不怎么喜欢你，你记忆里关于他的事都是你美化过了的，他不是也从来没追问过你，为什么那时候不在一起。

明里想，如果用这样的方法去解释那段岁月，太辜负了。那样把问题都推给H，是因为他没那么喜欢自己所以才没在一起的，明里总觉自己很自私。

明里只能任不甘和后悔慢慢地被时光安抚，她卸掉戾气之后再重新找回H的联系方式，以老朋友的立场跟他打招呼，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忽然就松了下来。

好几年前高中不让带手机，H换了手机后专门给明里的旧号码发了信息，所有的旧朋友里只有明里有他的联系方式。明里任性的时候想删就删掉了，也没有在意过他曾那么长的时间都记着要告诉她的情意。

上了大学之后明里的初中同学聚过一次，明里也在，H也在。冬天的暖阳里大家一起坐在草坪上打牌，H坐在明里的旁边，依旧明朗地跟她说话。大家都变了很多，有些喝酒的老同学都已经有啤酒肚了，只有H，一如既往的清朗。

明里觉得，H越来越好的模样是真地很值得感激的事，她怀念起他的时候，不会有失望，也会减轻一些自责。

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明里因为演讲比赛被顶替在课堂上哭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护着她的自尊帮她打掩护。也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明里的纪念薄里写“如果以后没有人娶你，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那样的俏皮话。

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明确地知道不能随便许诺，还坚定地跟明里说想见的时候都能见。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让明里总忍不住怀念了。

如果想要知道什么，一定要去问，不要只是期待一直等。如果有想要说的话，也一定要说，不要误以为来日方长。

事到如今，明里再想起H，只想要告诉他，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女孩子已经变得很坚强了，她懂得放下自己的骄傲，也明白想要什么就坚定一点。也许哪一天自己鼓足了勇气，能够好好地跟H道一声谢，也能很好地，不打扰地问一声他的近况。

我很好，那么你呢？

关于这场大雪，明里希望如果H的身边有跟他一起走的人，他们能够好好地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只祝你们平生肆意安康。